夕阳西斜,这是第三次了,他从床上滚到床下,挣扎间头狠狠打在几案上,那种几近崩溃恐惧令他绝望。
沈离诀闻声跑进来,见这一次比一次恐怖的状况,惊慌地扶起他,焦急万分:“你不是很厉害嘛,什么堕胎药差点害死我,竟不知自己什么情况?”
他眼里却布满血丝,嘴唇却已没了血色,艰难地一张一合:“这像……巫术……”他气息越来越微弱,沈离诀急出了眼泪,大声道:“巫术怎么了?巫医不是不分家吗?我问过了,教中没有比你更通这些的了,你不是说过这天底下除了你师父你是最通巫医的吗?你再仔细想想,冷静下来啊,你一定不能放弃,你再好好想想!”
孟殷抓住沈离诀的手,轻轻摇了摇头,那冰冷的手心令沈离诀更一阵恐惧:“我记得你师父叫尹世秋?我去找他!”她欲起身,却不料孟殷抓着她不肯放手。
她回头,只见孟殷又摇了摇头,泪水滑下脸颊:“他说他有七不救:贪官不救,恶霸不救,为富不仁者不救,忘恩负义者不救,江湖中人不救,自寻短见者不救,巫医骗钱害人者不救……”
“他!”沈离诀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哭笑不得:“他需要这么啰哩叭嗦规矩蛮多吗?是不是救人前还得先调查下人品?干脆更绝更简洁一点:活着的人不救,死了的人更不救!真是原则过头的奇葩!”
“他说他很忙,有很多人等着他救,他绝不在废物人渣身上浪费时间……”说到这里,他一阵虚弱的咳嗽,死撑着疲惫的双眼,目光暗淡:“而我,更没脸见他……”
沈离诀看着这样的孟殷,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微皱着眉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细细的汗:“小似,你别这样……无论如何你不能死,你总不忍心我当寡妇吧?你说他在哪,我这就去找他。”
……
尹世秋正一脸烦躁地把着脉,沈离诀匆匆闯进来,烦闷的人像终于遇上什么好戏似的心里暗暗激动。女扮男装的沈离诀见尹世秋就坐在她面前,忙解释道:“请恕在下失礼,在下是赵似的好兄弟,人命关天不能再等了!”
“嗯?好兄弟?是好兄妹吧?不对,他好像没有妹妹。”尹世秋的笑令她难以琢磨,更荒唐地冒出这样一句:“算了,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但你很可疑,坐下让我把脉。”一边说着一边一脸阴影地转向一旁的病人:“有事来看病,没事莫矫情。”一旁的病人识趣地退下,沈离诀更满头黑线:好可怕……这么丧狂的巫医……
“我没病是你徒弟有病!”沈离诀急了,心里暗暗骂着尹世秋听不懂人话。尹世秋倒一脸淡定,始终一丝神秘的笑:“他是他,你是你,来。”
沈离诀一肚子气,硬是憋着坐下,尹世秋把脉的一瞬,近些天孟殷与沈离诀的所有事都在他脑海呈现。他眼睛微微瞪大,嘴角的笑不知不觉间带上了一丝阴森:“要么带他来见我,要么让他入土为安。”
沈离诀:“拜托你随我一起去找他吧,那样更快点,那好歹是你徒弟,人命关天。”
尹世秋:“这儿这么多人等我,我为什么要为了他丢下这么多人亲自去他那儿?”
沈离诀:“我过后一定想办法给你很多钱,你看你不能跟钱过不去是吧~”
尹世秋:“你可以自私但我不可以,不要拿钱侮辱我的事业。”一脸义正言辞。
沈离诀双眼直勾勾地鄙视着他:“你就只在这种时候摆高尚么……有你这种人么,人命关天还在斤斤计较这么多……”
尹世秋:“人命关天还说这么多,还不快回去。”
……
尹世秋给孟殷把这脉,一脸正经道:“这十天里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不能动更不能上厕所不能睁眼……”
孟殷额头爬满黑线微皱着眉还牵强笑着:“您光告诉我能不能活……(忍)”
尹世秋还是那种笑:“接受现实吧……”
一老伯拄着拐杖躬身走来:“哎哟~”
尹世秋扶老伯坐下,一脸关切:“老伯,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呢?”
老伯:“我腰酸背痛又腿疼……药会不会很贵啊?”
尹世秋微微一笑:“怎么会,这些……”拿出好几捆药:“是送的。”
孟殷/沈离诀:“……这态度反差也太大了吧!为什么!”
离开后――
沈离诀:“真是不干脆的人,说句话都藏头藏尾的……”
孟殷忍耐着,牵强的笑比哭还难看:“他就是在委婉地说……我可以去死了……”
沈离诀:“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屈尊降贵,他根本没想救你,只是玩玩你。”
孟殷:“看他那样子,不像平时爱莫能助的表现……他居然一脸淡定地见死不救……”
沈离诀:“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不一样的是他想要钱就要钱,想不要钱任性就任性,想气人就气人,也不知他开那店不赚钱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孟殷:“他向来那里(脑子)有点问题,治得了别人却没自知之明,迟早有天入魔晚期,别理==”
沈离诀:“我怎么觉得看你现在这样子,你好像好多了……”
暮色四合,水攸魂静静坐在几案旁,看着近来积攒的任务报告,身后的窗大敞着,不断有冷风吹过,这时辰、这风的温度,给他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抬笔,欲规划任务,一男子站在桥下的情景突然浮现脑海。
风撩起他的长发,不断打在他的脸颊,他一直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长得好面熟……水攸魂愣住,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连曾经的自己也不认识了?这声音就像是他自言自语在问自己。
曾经的自己?那么我,到底是谁,到底是为何存在,怎样的存在呢……他低眼,直直盯着几案上砚台固定着的纸张,一亲切无比的声音徘徊在脑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是位女子的声音,声音轻柔甜美,却令他一阵感伤。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不禁写下了她念出的那句诗经……回过神来,才察觉自己的莫名其妙,感伤并未退去,因惘然而生的烦闷令他难在那地方坐下去。
他便起身走出屋子,想着兴许是近来发生的事太多,有些劳累造成的神经错乱,去外边透透气再回来或许就没事了。
水攸魂刚出去不久,齐玄玉便正巧路过水攸魂的房间,双目随意扫了眼,发现那丧狂竟不在几案旁坐着,漫不经心地走进去一看,竟有新发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齐玄玉夸张深情地朗读一遍,不禁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大男人练字写这个?教中有漂亮姑娘吗?病得不轻。”吐槽罢,又把那段声情并茂朗读了一遍,不禁笑出声,不料抬头撞见水攸魂一脸无语地僵在门口,脸上写满各种鄙视。
齐玄玉笑得肚子疼,忍不住问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哪来闲情雅致?”
水攸魂淡淡一笑,如实道:“我也不知为何,抬笔本想规划任务,却不禁写出这个。”
“就这么情不自禁地……好神奇……”齐玄玉根本没把水攸魂的正经话当回事,只觉得非一般搞笑,捶打着几案笑趴:“没撒过谎的呆道士,找个借口都这么好玩。”
水攸魂瞪着双死鱼眼闷声闷气解释着:“我是认真的……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水攸魂这反应更把齐玄玉给逗乐了,随手拿起那篇诗经:“给我喽?不高兴时还可以笑。”一边说着一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屋子,水攸魂满头黑线,内心已堆积了一万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