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厉害！”
看着满脸兴奋的此方，洛千千不禁莞尔道：“是他厉害又不是你厉害，这么激动干嘛？”
此方想了想道：“朋友这么厉害，难道不该开心？”
“可他未必当你是朋友。”
“没关系，我当他是朋友就好了。”
洛千千默默无语。
这少年是个怪人，很多人都坚信着这一点。如今，洛千千对这一点也总算有了更深的体会。
相较于大多数同龄的少年，此方的性格显得有些天真，天真但不幼稚，他时常表现得有些迟钝，迟钝却不愚蠢，有时他的想法会让人发笑，有时却又会惊世骇俗。
他所坚持的道理，听起来往往没什么道理，可总是让人难以反驳。
别人不当他是朋友，他却当别人是朋友，这听起来有些荒唐，可仔细一想却又挑不出毛病来，毕竟“把某人当朋友”本就是自己的事情，和那个“某人”的意志并没有关系。
你可以说他贱，却不能说他错。
或许这也是一种天赋？
洛千千默默想着。
此方看着何方圆的背影，忍不住说道：“他这么厉害，估计也是哪家的天才吧？”
洛千千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既然他说他来自玲珑国，说不定是书门的弟子。”
“书门？”
听到这个名字，此方微微一惊，随即想到何方圆腰间的那支毛笔，有些讶异道：“那个书香门第？”
洛千千颔首道：“应该没错。”
玲珑国书香门第，这是老爹常在此方耳边提起的一个名字——据说书香门第存在的时间极长，论历史甚至超过了天阶学院，是神界大陆上传承最为悠久的家族之一。因为他们善于以书墨入道修神，所以自称书香门第，而世人则简称书香门第为书门，其中便隐隐有将其作为门派来看待的意思。
但书门毕竟是门第而非门，所以虽有着数千年传承，却从未与天阶学院榣山剑池等并称修神圣地，不过也从来没有人敢因此小瞧书门。
或许书门的人数还不及天阶学院的零头，但真要论顶尖层次的实力，却是只高不低。
小时候此方便常听父亲说书门是个好地方，如今真正见到来自书门的弟子，此方也不免有些感慨。
看到何方圆如此耀眼的表现，他忍不住心想：书门或许还真是个好地方。
洛千千看到他的表情，以为他是在羡慕，不由地笑了笑，心想这家伙虽然说着对修行没有什么渴望，但心里还是不老实啊。
而就在两人交流之际，天阶之上，何方圆的速度也总算慢了下来，以他和剑洛水为首的第一梯队，已经登到了三百阶左右的位置，将其他少年少女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还没有开始登山的年轻人也陆续出发，不久之后，山下站着的便大多都是翘首以待的中年人，除了那些已经从天阶上退下来的，几乎看不到几个少年少女。
所以此时仍然站在原地的洛千千和此方，就变得有些显眼起来。
有不少目光朝着两人看过来，这其中有疑惑的，也有不屑和嘲弄的，大概是以为这对少年少女不敢登山，所以有些看不起他们。
此方全然不在意这些目光，而是思索着什么，没过多久，他便突然迈步走向天阶，洛千千一愣，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不过正当走到第一阶之前时，他又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洛千千有些忧虑地看着他：“怎么了？”
此方想了想，摇头道：“从小老爹就告诉我我没有修行天赋，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你爹是神修么？”
“不是。”
洛千千眼神疑惑：“既然不是神修，那他如何知道你有没有天赋？”
“我也不知道，”此方摇头，“但我知道老爹从不骗我。”
他语气中所饱含的信任，让洛千千有些惊讶，又有些不解。
她不清楚此方对父亲的信任是从何而来，虽然儿子信任老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现实之中真正能做到像他这样毫不动摇地信任的，却是很少。
因为少年总是叛逆的，每月总有几天，他们会怀疑世界，怀疑父母，甚至怀疑自己所坚持的东西。
因为怀疑，所以不信任。
长辈说的话就一定正确么？长辈安排的路就一定笔直么？若真是如此，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少年少女抗争着长辈的意志，只为追求自己的幸福？
但此方有些不同。
因为他是个怪人，既然是怪人，自然不能用常理去揣度。
不能揣度，但可以改变——洛千千这么想着。
于是她轻轻拉着少年的袖口，道：“有的事情总得试一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实在不行，你还有那张通行证。”
此方想了想道：“你说的有理。”
也许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说服了，洛千千一时失语，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然后，就在她还没回过神之时，此方突然拉起了他的手，道：“走吧。”
洛千千还没来得及因为手被拉住而羞涩，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也要上？”
此方歪着头，一脸理所应当道：“既然来了，自然要试一试。”
洛千千顿时有些心慌，也不只是因为要登天阶，还是因为手被他拉住，有些忸怩道：“可、可是……”
“何方圆不是说了么，这天阶不管实力，只论天赋，说不定你天赋奇佳呢？”
“哪儿有这么简单……”
“你也说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自己的话被用到了自己身上，洛千千一时无法反驳。
于是她低着头道：“那你先把手放开，我自己走。”
“啊？哦……”此方这才回过神，表情略微尴尬，赶忙放开少女手软白皙的小手，然后目光飘向别处，道，“走吧。”
洛千千也不知想着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怀着略微忐忑的心情，两人迈上了第一阶楼梯，然后同时停了下来。
此方转头看向洛千千，问道：“怎么样？”
洛千千轻轻皱了皱眉：“好像前面有什么东西在拦着，就像在水里走路一样……你呢？”
此方表情有些古怪：“我这儿什么都没有……”
洛千千笑了笑：“说明你天赋比我好些。”
此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也说不准……我们继续？”
“继续吧。”
于是两人继续向上。
数十阶过去了。
洛千千依然是微微皱眉，表情有些疲惫，而此方的脸色却愈发古怪。
此方注意到洛千千的表情，有些担忧道：“怎么样？”
“还好，那种阻力倒是没有变强……”洛千千轻轻摇头，“就是有点累。”
此方这才想起来，天阶的难度不仅仅在于下方的阵法造成的阻力，同时也在于天阶本身的高度。
将近一千阶，对于洛千千这样没有经受过锻炼的普通少女来说，确实太高了些。
此方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道：“不能坚持就算了，别勉强自己。”
洛千千摇了摇头，神色中隐隐带着坚定：“你走到哪儿，我就走到哪儿。”
此方陷入沉默。
许久，他突然低声对洛千千道：“我这儿……好像还是没有阻力。”
洛千千睁大眼睛：“莫非你真是天才？”
此方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
“继续走就知道了。”
不知为何，洛千千似乎有些开心，步伐也变得轻盈了不少。
此方若有所思，跟着她继续向上走。
两百阶过去了。
两人再度停下脚步，洛千千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而此方却像没有感觉一般，连呼吸都没有加重。
洛千千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第一梯队，又看了看身边，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人最多的第二梯队。
她看着一脸淡定的此方，忍不住道：“你身体真好。”
此方笑了笑：“小时候生活在山里，爬的山比较多。”
洛千千没有笑，眉间有些忧色：“恐怕我不能继续陪你走了。”
此方看着少女苍白的脸色，想了想，然后突然蹲了下来。
洛千千疑惑道：“怎么了？”
此方指了指自己后背：“上来。”
“诶？”洛千千一怔，随即俏脸微红，表情却是变得有些精彩，纠结道，“这……这怎么行？”
“你说了，我走到哪儿你就走到哪儿，”此方一脸认真道，“现在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做到了。”
洛千千顿时心生悔意：自己干嘛要说那种话呢？
此方仍然蹲在原地，表情无比认真，一副“你不上来我就不起来的”神情。
于是洛千千只好老老实实趴到他背上。
周围的少年少女们看到这一幕，顿时都满脸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在天阶上一个人背起另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此方和洛千千或许不知道，但这些出自各大门派的弟子却是十分清楚——那会将两个人所受到的阻力加倍，然后同时作用于背负者身上！
这听上去就很可怕，因为天阶本身带来的阻力就足够可怕了。
若是天赋高的人背天赋低的人，那么就等于将有天赋者的天赋极大地拉低，绝对无法坚持到最后。
而若是天赋低的人背天赋高的人，或者两人天赋皆低，那么背负者很有可能直接被阻力压制到崩溃。
唯一能实现这一行为的可能，便是两人天赋都高，而且必须是极高。
所以当看到那少年竟然背着少女，十分淡然地向上走之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此方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他只是微微皱着眉头，感受着那种行走在水中一般的阻力，心想这感觉真是很讨厌。
不过，此方还是有些高兴。
因为，身后少女的身躯……真的好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