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麻将馆”也打开了电灯,丁少华神情木然的从“麻将馆”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闪着磷光的水库,点燃了一支烟,蹲在水库的大坝上沉默不语。夜幕下的烟忽明忽暗,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一支烟抽完,他下了很大的决心,站了起来,朝着自己的车走去。此刻他的老父亲还在家里,“这时候回去他应该还没有睡吧!”丁少华心里想到,“下次一定不能这样了。”丁少华想着想着,不自觉的踩了一脚油门。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没有路灯,丁少华开车却丝毫不见有任何犹豫,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再熟悉不过了。
春节将至,家里什么也没有,丁少华想着家里的情况,顿时心情更加沉郁。他不好意思再找丁文俊要钱,因此给丁文林打了电话,却没想到和丁文林大吵了一架。他知道丁文林可能钱并不多,没想到这家伙翅膀硬了,现在一份钱都没有。当然,让丁少华感觉更不舒服的是老婆去世之后,一家人几乎再也没有团聚,他现在感觉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而且前段时间太高调,如今他自己又十分要面子,根本不想去找别人借钱,生活问题居然这么快就出现在他身上了。丁少华想着想着,更加不舒服,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摸了一支烟出来,在一条直路上,点燃了香烟。他眉头深锁,看着前方漆黑的道路,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哎”
“袁利朋,我到了。”街上,一二十多岁的青年背着红白相间的书包,对着电话说道。
“哦,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接你!”电话那头回复道。
“我在L市啊,在车站这儿。”青年回复道。
“好的,你等一会哈。”
二十分钟后,一辆车开到了青年的面前,车上走下来一男一女,正是袁利朋夫妇:“哈哈,丁文俊,你的车子呢?”
丁文俊笑了笑:“卖了,20块钱卖了。”
袁利朋无语的看着丁文俊,“我草,20块钱你卖了,你怎么不卖给我啊。”
“哎,你不知道,我骑车骑到了邢台市,车子没气了,我又没带修车工具,我要上火车,没办法带走啊。而且我看那修车的老板与我有缘,所以就卖给他咯。”丁文俊撒了个谎,说的一点破绽都没有。如果没有跟丁文俊一起经历过这趟旅行,谁知道他路上到底做了什么呢,还不是一切如他所说?
“霞,你看这人是不是很怪,他把自行车20块钱卖了。”袁利朋转头对着他媳妇说道,对于丁文俊的处事态度表示严重不服。袁利朋老婆郑淑霞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丁文俊不想跟袁利朋继续讨论关于自行车的问题,他的处理方式和常人是有些不同,最多不过是乱来,没有计划,对于财物特别的不看重。但在丁文俊当时所处的情况来看,丁文俊的处理问题方法是非常大气而且可取的,至少丁文俊是这么认为的。“走吧,上车吧,街上不冷啊。”
“走吧走吧。”袁利朋无语的打开了车门,三人上了车便朝着村里开去。
“你还记得路么?”袁利朋问道。
“当然记得,去过一次的地方,怎么可能还会忘记,更别说对我来说还是特别重要的地方。”丁文俊一记马屁拍了过去。
袁利朋心花怒放:“哟~~~~,”那声音拖得很长,显然很受用:“你就拉到吧。”
三人在镇上买了点过年需要用的东西,红纸花,孔明灯和香。然后便朝着家里去了。一年不见,袁利朋爸妈还是非常的精神,而袁利朋大女儿淇淇却已经从一个只会吃奶哭的婴儿变成了到处乱跑乱条的小宝贝了。丁文俊下车刚进屋,淇淇便痴痴的看着丁文俊,一动不动的看着,眼神里有些吃惊和害怕。阿姨说淇淇那是害羞,一家人乐呵呵的大笑。
寒暄一番便再也无多余的事情可做,除了逗淇淇之外,便是在门外溜一圈,又回屋里,如此往复。天渐渐暗下来,吃完饭后,无事可做,袁利朋便给丁文俊将一些她们这里的礼仪。比如要去村里的亲戚家里拜年,说他当初年龄小的时候还要下跪,现在都还有这样的传统,五点便要起床,丁文俊本想让他叫自己一起去,可自己终究是一个外人,话一直没有说出口。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相关的事情,比如他们村里的同龄人都结婚了,大部分孩子都有一两个了,丁文俊并不认识,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两人聊了到十点多,丁文俊便一个人先睡了。第二日早上8点多才起床,丁文俊在屋里转了转,袁利朋不在。袁利朋媳妇郑淑霞和他妈妈正在厨房包饺子,见丁文俊起来,阿姨问了句:“起来了啊。”
丁文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嘿嘿,是啊,袁利朋呢?”
“他啊,出去拜年了啊,应该一会就回来了,很快的。”阿姨回答道。
丁文俊坐到了阿姨旁边:“让我也来包两个。”
“好啊。”阿姨笑笑,郑淑霞一直一句话不说,只管安心的包饺子。一张很大的木板上已经摆上了两三百个饺子,几乎已经摆满了。丁文俊洗手回来,也不磨叽,拿起饺子皮开始包。聪明的丁文俊包饺子的能力却不敢恭维,模样难看而且包的很不结实,随时都可能散开,包了三个之后,不好意思的说道:“咳咳,阿姨,我这水平不行啊,怎么包起来这么难看啊?”
阿姨笑,指了指丁文俊的饺子:“你这馅儿放太多了,自然不好包。”
“哦。”
“没事,反正我们也要包完了。”阿姨又说了句:“一会袁利朋她们回来,我们就下锅煮饺子。”
丁文俊身在南方,没有吃饺子的习惯,他家乡有一种类似饺子的食物——包面。包面和饺子的做法类似,但包面皮薄,馅儿少,成分应该也略有不同。丁文俊喜欢吃包面,但不喜欢吃饺子,特别是某些店里的韭菜饺子,北方人吃饺子大多放醋,丁文俊不喜欢吃醋,那种酸酸的滋味他很不舒服。但在这个“家”里,丁文俊吃了两碗饺子,还觉得味道相当不错,有一丝丝的温情在。
其余空闲时间,袁利朋会比较忙,丁文俊知道他在忙关于春节的事情,他这个时候却很闲,显得无以复加,除了望望天空,再无其他事情可做。春节偶然有一些地方会放鞭炮,也带不来心里的喜庆,在这个时候丁文俊才猛然发现,自己多么的孤独,他摸了摸兜里的银行卡和人民币,眼睛有些干涩,这时候的他想起的不是回家,回到自己的家乡,而是想去北京,想去网吧,他突然觉得网吧才是自己的家。
15年的春晚很无趣,看节目的人不多,丁文俊、袁利朋和郑淑霞开着五个手机抢了一夜红包。初二,丁文俊再也人不受不住北京的呼唤,匆匆的和袁利朋家里告别,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走时,他在枕头下放了888块钱,算是给袁利朋的结婚随礼加上淇淇的压岁钱。丁文俊一直想当面给郑淑霞或者阿姨,袁利朋本人也行。他始终没法把钱拿出手,他不喜欢被人拒绝,害怕被人拒绝。
直到他到了邯郸火车站,才给袁利朋发了一个消息,告诉袁利朋,他的红包放在了那个枕头下!
一年匆匆而去,新一年的开始,他没有计划,没有目标!他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还会找他要钱,对于本就没多少钱的他,每一次都会觉得拿出去很难过。这种非自愿给别人钱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抢劫一般。
不过丁文俊自认为自己还算大方,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不算是吝啬的人,他对自己老爸也不算吝啬,即使是他很不喜欢老爸,他自己也想不通这是什么原因。
千里之外的上海,丁文林在网吧激动的看着电脑屏幕。
千里之外的重庆,丁少华在麻将馆凝神的摸着麻将牌。
一家三口,在祖国的大地上画着一个三角形,这个靠血缘关系维持着的家庭,已经淡到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所有的交流只有钱和吵架,三年前,一家人负债十多万,日子过的紧张不安,四口人一起想办法努力工作还债,四个人挤在拥挤的出租房一起把挣来的钱交到母亲手里。
如今,父亲已经不再欠债,丁文林没多少变化,丁文俊已经小有积蓄。家人不在,没有任何联系。时间流逝,谁也不会想到短短三年,竟然会变成如此情况。丁文俊每次闲下来都会想为什么。他常常责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但每次接到父亲的电话,他的心就会凉掉一半。
心凉的他便会乱花钱,他不想自己省吃俭用,最后全给父亲拿去挥霍了。所谓的自己不吃也要照顾好家人,在丁文俊这里完全行不通,他也没法理解凭什么。更别说父亲花钱很多地方都有待商榷。
2015年的春节,随着一场雪落,最终落下了帷幕。2015年正式开始,人们有各自回到应该要去的岗位上。丁文俊继续上班,丁文林照顾着他摇摇欲坠的网店,丁少华每天在村镇上到处跑动,他也想给自己找一点谋生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