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许薇一向鄙视叶嘉阳的智商，“包子”这种外号实在是合适，她总觉得叶嘉阳脑子里装的应该都是肉馅儿。
有时候她也觉得叶嘉阳可能是某种单细胞生物，只是外面挂了个人皮而已。
否则遇到问题，怎么能够如此不开窍？
从高中的时候就是，喜欢上别人，不动脑经不分场合就去告白；上了大学一看人家分了手就立马贴上去，从来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在一起了之后，一看人家还没有忘记前任，第一刻的反应不是生气，她居然表示理解？
一个人得有多迟钝，才会感觉不到自己在疼？
和顾禹的相处，除了那些微小的不快，叶嘉阳还是很幸福的，毕竟这个男人总是把她放在重要的位置，至于那人心上最重要的那个地方，不去奢求就能快乐很多。
这点可怜的知足，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
努力还是要去做的，如果能够一点一点占据他的心，让他像她一样，对她全心全意，怎么样都值了。
于是就像个勤勤恳恳的蜗牛，叶嘉阳用她自己的方式刷存在感，每个星期的便当、每天早晚间的问候、时时的嘘寒问暖、占据他空余出来的时间……笨拙的、不懂得迂回的。
叶嘉阳曾经在心里感谢顾禹，他有如此的耐心，陪她这一场一个人的恋爱。
那个时候，顾禹很忙，叶嘉阳不敢跟他提什么更多的要求，害怕占用他太多的时间。
但是唯独一件事令叶嘉阳感到万分荣幸，顾禹居然可以迁就她，一个星期至少有一次陪她在学校里散散步、聊聊天。
那时候顾禹总说她，“你怎么那么闲？不是在实习吗？不忙就到公司历来帮忙。”
每当他这么问她，她都总是嘻嘻哈哈地岔开话题。
其实，她哪里闲？
虽然毕业论文写完了，但是实习出版社的老板和她的导师统统都有任务交给她，简直就像约定好的一样，一摞摞书稿看得她眼睛都要花了，每天每天都睡不够。
只是一涉及他的事情，她就会像打了鸡血一样，瞬间满血复活，突然充满源源不绝的活力，做什么，都精力充沛。
这一晚，叶嘉阳刚回宿舍就接到一个电话，是导师打来的。
“嘉阳？你下班了，工作还如意吗？”导师姓林，是个温和智慧的中年女人。
“嗯，一切都好，谢谢林老师。”叶嘉阳回身把门关上，宿舍里没有人，她放下包，坐在椅子上，专心电话。
“是这样的，你的论文我看过了，写得非常不错，所以把它发到一个学术外刊上面了。”
“啊！真的吗？谢谢老师！”叶嘉阳有点惊喜，毕竟没想到这个林教授这么看好她。
电话那头的林教授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是这样的，前两天，我认识的一个国外的教授看到了你那篇文章，觉得你写得非常好……你知道咱们学校每年都有那么几个交换生名额，但咱们专业还从来没有争取到过，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愿不愿意去啊？”
啊？
“这……我……”这消息来得太突然，甚至没等叶嘉阳反应过来。
林教授又开口道：“我查过你的英文成绩，才知道你的英语完全能够过关，弗兰迪教授说，只要你英语过关，就联系咱们学校给你一个名额，他想带你。”
“可是……”叶嘉阳完全没想过要出国留学，那个Freddy教授，叶嘉阳曾经在他来华访学的时候，跟着林教授一起接待过，那是个非常和善的老教授，叶嘉阳很是钦慕老人家的风骨，只是她从没想过要去国外留学，这么想着，她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可是我没想过要留学啊……您能让我考虑考虑吗？要是去的话，我这里有好多事情要准备，就是不知道时间够不够……”叶嘉阳小心翼翼地问道，毕竟这种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到她这里居然要‘考虑考虑’，她还是有这种自觉的。
“没事，”林教授说道，“我是刚刚接到那边的消息，有点激动，所以跟你提一下……没关系，时间还长，交换生的名额学校明年才放下来，你有很长时间可以考虑。”
“总之，这是大事，你要考虑好了，一定要跟我说。”
“嗯！好的！谢谢教授！”叶嘉阳郑重地道谢。
挂下电话，叶嘉阳有些怔忪。
不是叶嘉阳不想去，而是她不知道这种事情，要怎么跟顾禹开口。她仍然记得当初秦相宜离开的时候，顾禹是怎样的消沉。
尽管叶嘉阳并不确定自己如果离开，顾禹会不会像那时一样痛苦，但她能够确定的是，她一点都不想像秦相宜一样离开他。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想让顾禹感到难过。
人都是自私的，她也不过是，再不想看到那样颓然销魂的顾禹而已。
至于要不要出国，这么好的机会，叶嘉阳一点都不想放弃，但是想到要在顾禹这么艰难的时候离开他，她又犹豫不已，该怎么选，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晚上翻来覆去想了好久，都得不出任何结论。
睡过去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改天再说吧，反正时间还长。
*****************************
叶嘉阳是在22岁生日那一天，决定留下来的。
22岁的生日在一个十分尴尬的时间，星期二，正是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往年总有家人或者朋友在身边为叶嘉阳庆生，可是这一年却格外冷清。
不仅仅是朋友们各自忙于实习，许薇也陪着陆鑫城跑到杭州拍片子，叶嘉阳实在是不好意思找她们出来聚；何况就连叶嘉阳自己，都忙到几乎没有时间吃饭，哪里还敢肖想和朋友们一起庆生呢？
爸爸有三台手术等着他，妈妈带着她的学生在做课题，没日没夜。
至于顾禹……那么忙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想得起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呢？男朋友陪自己过生日？这种事情，叶嘉阳想都不敢想。
但事情往往出乎意料。
虽然昨天就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但是一整天埋头在书稿里的她只能想到：还有五本书、还有三本、两本书、最后一本……
至于下班后回宿舍，途经一片繁华的商业区，行道边上的西点店里传来诱人的香甜味道，叶嘉阳才猛然发觉，我是不是应该买个蛋糕才对？
进了那家西点店，她在生日蛋糕区看了半天，一个个又大又漂亮，也着实勾人食欲，然而最后，她却只买了两个小小的三明治。因为她一想到，自己抱着一个三人份的生日蛋糕，在宿舍里边看视频边用勺子挖着吃……那场景实在，有点凄凉。
花那个钱，还不如把自己明天的早餐给买了。生日嘛，过了也就过了，何况今天已经收到好多人的祝福了。
不过这个想法，只持续到了她走到宿舍楼下而已。
冬天夜里，冷飕飕的风不停地刮着，直直往衣服里面钻，刮得人根本无法抬头看路，只想盯着脚下的路，快步走回宿舍。
眼看着离自己的宿舍大门越来越近，可是视野里出现的双脚和头顶撞倒的胸膛在同一时间。
“你是真不看路啊！”顾禹有点恼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嗯？！”
叶嘉阳睁大了眼睛盯着顾禹，难以置信的表情根本隐藏不住。
“嗯什么嗯！你怎么回来这么晚？”顾禹紧紧裹着黑色的羽绒服，耳朵和鼻子都冻得通红，眼睛也因为疲惫而变得有些充血……这人身体很好，冬天一般穿的都少，现下冻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等了多久。
“你等了多久啊？”叶嘉阳心疼地问道，她把手套摘掉，把她那双还有些热度的手贴在顾禹的耳朵上。
“你的耳朵好冷！”她皱着眉头，神情有些责怪，“你干嘛不给我打电话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外面等我啊？”
顾禹没有得到答案，反倒被叶嘉阳这一串问题问得有点无所适从，加上长久冰凉的耳朵被叶嘉阳的手温暖了，他更加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我出来的时候，手机没电了。”顾禹说这话的时候，鼻头还是红的，那样子可怜兮兮的，很是无辜。
“那也不能这么等啊……得多冷……”叶嘉阳感觉他的耳朵似乎被自己捂得稍微回了些温度，就立马把他拉到宿舍楼里。
“你们宿舍大妈真是凶……怎么说我是你男朋友，她们都不让人进楼。”
叶嘉阳抿着唇，一直心疼地用手温暖顾禹的脸，尽管她自己的手也没有多少温度。
“这么冷，还这么晚，你来做什么呀？”
顾禹蓦地捉住她的手，惊奇道：“你不知道我来干嘛？”
“你来干嘛？”叶嘉阳比他更惊奇。
“傻丫头，今天你生日你不会忘了吧？”顾禹气笑了。
叶嘉阳仍然没有进入状况，“我没忘啊，但是你为什么要来？”
顾禹一愣，“你生日，我为什么不来？”
叶嘉阳被问得说不出话来，“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顾禹见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把她抱进怀里，笑道：“你怎么这么傻？”
“嗯……”叶嘉阳终于反应过来，被这个人抱在怀里，眼睛莫名就有些酸，她在他怀里面，仰着头，鼻音重重道：“……我也不知道。”
“来。”顾禹放开她，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给你的，前两天大嫂跟我说今天是你生日，我匆忙准备的，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藏蓝色的小盒子很精美，打开来看，是一只银色镶着粉晶的发卡，精巧可爱，价签也被贴心地摘掉了。
叶嘉阳拿着那只小盒子，眼泪毫无预警地就掉下来。
顾禹慌了，怎么也没想到送个礼物也能把人弄哭，手忙脚乱地给叶嘉阳擦眼泪，连声问她怎么了。
“怎么办，”叶嘉阳揉了揉眼睛，“你的礼物这么贵，明年你的礼物我岂不是要花很多钱？”
顾禹顿时满头黑线，简直哭笑不得。
……
送走了顾禹，叶嘉阳觉得自己过了22年来最有意义的一个生日。宿舍里还是没有人，只她一个人，拿着那只小发卡痴痴地笑。
忽然就想起，自己还没有和顾禹提过出国的事。
继而她又释然了，反正已经决定不出国了，不告诉他，也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