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愿 （二）

（二）

叶嘉阳离开上海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首映式结束第二天，叶嘉阳本想在上海逗留几天，加上陈晨玩性未泯，哪怕天热，他们也打算在上海玩儿几天，只是文件虽然传回去了，陈姐那边却又有事情要他们回去帮忙，谁顶得住陈姐三小时的夺命连环call？他们只好连忙订了隔天的机票，赶回北京。

秦相宜说什么也要送叶嘉阳上飞机，实在是盛情难却。

就叶嘉阳来说，她是理解的，人家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奋斗在陌生的城市，漫无尽头，难得遇到故人，就算是她，怕也是亲切的。

若当年她在纽约遇到秦相宜，说不定也会放下从前的芥蒂。

谁知道呢，哪儿有那么多说得准的事？

只是到了机场，事态的发展似乎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许薇陪着陆鑫城赶通告，连夜就就离开了上海，顾维则留下来和朋友们继续他的休假，不过听说嫂子要也离开了，大中午的，他就匆匆赶来送人。

加上秦相宜也要来，叶嘉阳颇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但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又说不上来，后来上了飞机，她才想起来，原来是电影院里，顾维的神情让她下意识觉得不妥，可是接完顾维要来的电话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起来。

于是就像触发了NPC任务一样，出现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场面。

秦相宜早早就开车到酒店接他们了，一行人到了机场，刚刚从停车场上来就碰见了顾维，他拎着几杯咖啡走过来，这样翩翩风度的一个人，看见他们，一脸吃惊的表情，走过来的时候竟然同手同脚！而且他自己还未察觉。

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叶嘉阳笑着摇头迎上去接过咖啡，刚要为顾秦两个人介绍，抬头却发现顾维表情纠结地看着她身后的秦相宜。

叶嘉阳转头看向秦相宜，一袭亚麻绿色的长裙，为了方便，她还把长发夹在身后，正帮叶嘉阳拖着一个小的资料箱子。

秦相宜一抬头，正好也看见了愣在那里的顾维。

那表情就像看见《2012》成了真，秦相宜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那里，她脸上的笑容以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畏惧。

畏惧？

叶嘉阳正看得一头雾水，陈晨却示意她：他先滚去办托运，麻烦事就算她的了。叶嘉阳心里腹诽没义气，面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两人明显是认识的嘛！

“你们……认识？”叶嘉阳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顾维：“认识。”

秦相宜：“不认识。”

叶嘉阳“……”

叶嘉阳咽了口口水，想要再说什么，却见顾维抢先一步越过她，拉住秦相宜的胳膊，咬牙道：“不认识？！嗯？你说不认识？！”

再一看顾维，他情绪激动，竟然已经双目泛红！

秦相宜猛然间被他拉住，像被顾维的情绪感染了，也红着眼睛要挣开顾维的手，却一语不发，咬着嘴唇拼命使劲，要扭开顾维。

叶嘉阳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她不能理解的事，以至于她都不知道现在应该去帮谁。

正犹豫间，秦相宜痛呼一声，顾维下意识松手，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使劲把顾维推开，丢下东西转身就跑。

顾维被推得一个不稳，反应过来拔腿就要追，叶嘉阳赶忙拉住他，“你要干什么？你看你把人家吓得！”

顾维焦急地看着秦相宜消失的方向，转头又对叶嘉阳道：“嫂子，我就送到这儿了，你一路平安！”说完甩开她，风一样追了过去。

真正是莫名其妙。

关于秦相宜，叶嘉阳的感觉是很复杂的。这女孩子，无论如何她也讨厌不起来，但是也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那时候她刚刚知道顾禹和秦相宜在一起，曾一度不敢走出宿舍，总觉得要是在校园里遇上他俩，那样的画面一定让她伤心又难堪。

头一个星期她闭门不出，可是叶嘉阳是那样的体质，好事做多了没人夸，坏事一做就会被人发现，一个星期连逃十二节课，被点了十次名。

最后只能狼狈不堪地恳求老师，说自己得了急性阑尾炎。

那时候许薇看她那个样子不太好，只说带她出去喝酒聊天。

在许薇面前叶嘉阳是最放松的，一开始她只闷头喝酒，什么也说不出来，后来许薇看她闷得不行，便说了句：“实在不行，你也找一个吧。”

叶嘉阳忽然抬头，表情严肃地盯着许薇，一秒、两秒、三秒……“嗝~~~~”

一个醉嗝好像打开了话匣子。

“不要，”叶嘉阳的脸泛了红，许薇知她醉了，偷偷替她把酒换成了水，“我、不、要！我才不要！”

“好好好，不要不要，那就不找呗，你就单身到老死好了。”许薇敷衍附和她，忙着拿开她够得到的啤酒瓶。

“你~知道吗？我报志愿的时候……还记得他想要考这所学校来着，可是我考上了、嗝、他就跟、跟别的女人好了……这个、没良心的货！

为什么是别人呢？你说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遇上他呢？我为什么没有去找他呢？许薇你说如果先遇上他的人是我的话、他会先爱上我吗？”

许薇终于挪完了酒瓶，听她磕磕巴巴说利索话了，就有些放心，嘴毒道：“是你先遇上他的。”

叶嘉阳愣了愣，“对哦，我先遇上他的嘛……”她反应过来，叫道：“那他都没有爱上我！”

许薇抿了口酒，“孺子可教。”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是朽木、朽木你知不知道？”叶嘉阳神情变得恍惚起来，“就是雕不好的老木头……我知道他没看上我，我怎么就是忘不了他呢？我可是叶嘉阳啊！”

“不是有人追你么，答应呗，你也不是缺男人，你只是不入顾禹的眼罢了。”许薇心说叶嘉阳要是断了念头也好，顾左右而言他。

叶嘉阳撅嘴，“我把那哥们儿拉黑了，手机、QQ、还有邮箱什么的……我拒绝、拒绝他了，我一个月都没理过他了。”

许薇摇头感叹，“啧啧，你可真绝！”

“我又不喜欢那谁，耽误人家有什么好……我比顾禹那孙子有品！有品多了！”叶嘉阳趴在桌子上，咕哝着“有品”两个字，也不知道这喝醉了的人，想的究竟是些什么。

店外夜色渐深，店里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你方唱罢我登台，此起彼伏地闹着。这一家不太起眼的小店里，充斥着年轻人特有的喧闹和嚣张。

彼时许薇还未和陆鑫城重逢，她看着桌子对面酒品特别好的叶嘉阳，感到十分头疼，这肉包倒头就睡，根本不管是在哪里，刚刚在干嘛，趴在桌上就不省人事。

许薇也有点头晕，她也陪着喝了不少酒，亏得她酒量好些，现在才落得她来苦恼深更半夜的，没有能帮忙的男生，两个姑娘家到底要怎么回去。

也许是酒精作用，许薇突然就觉得不耐烦，推了推死猪一样的肉包，没动静，再推了推，还没动静。

睡死了睡死了睡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然而、这女人、到底、关她、什么鸟事？？！

她瞬间怒火冲天，“死肉包！你再不醒，我就叫顾禹来收拾你！！！”

没动静。

许薇恶向胆边生，躬身起来一把抓过叶嘉阳的包，粗鲁地找出叶嘉阳的手机，她举着手机，一本正经地对睡成一只死猪的包子说道：“叶肉包，我给你三秒钟，你不醒，我就打电话叫顾禹来接你。”

“三！”

“……”

“二！”

熟睡的包子在梦里吧唧嘴。

“一！！！！！”

包子惬意地把脸转向另一边，继续睡。

许薇彻底抓狂，她用最快的速度在通讯录里找到顾禹，看着那绿色的通话按键，简直就像恶魔在召唤！

不假思索地按下去。

“嘀——嘀——嘀——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subscribeyoudialedispoweroff；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subscribeyoudialedis……”

许薇合上手机，清醒了。

她看着叶嘉阳还睡熟在桌子上，五味杂陈，须臾说道：“你别回学校了，去我那儿睡觉。”

事实上对于这一晚，叶嘉阳的记忆实在不怎么深刻，许薇后来也没有和她说过电话的事。唯一印象鲜明的是，她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和许薇同床共枕，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像这样和闺蜜喝酒诉苦的事，叶嘉阳做得不多，自从喜欢上顾禹，她就渐渐习惯像观众一样，始终做他的局外人，所以一般的难过和痛苦，她多半能够自己吞下。只有真的忍受不住了，或者许薇看不下去了，才会有这样的状况出现。

叶嘉阳慢慢接受一件事，如同她高中时看到那条项链戴在洛晓言的脖子上时一样，接受无论怎样喜欢这个人，但爱情却不是努力可以得来的这件事。诚如许薇所言，缘分有时候，就是戏弄人的编剧。

看不到希望的努力，叶嘉阳也只是和所有人一样选择停下来，只是感情这回事，不太像学习或工作，说停就能停。

也许停止一个常年伴随的习惯，都要容易许多。

它不那么明显，只是如蜂蜇般，日日时时，蛰你一下，疼你一刻。过后就忘了，你又照常生活，连疤都没有，怎么记得起来爱时的疼？

这样半停不停的状态，叶嘉阳持续了好久，直到上了大三，那两人轰轰烈烈的爱情就那样陨落于秦相宜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