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马不停蹄。
非常匆忙。
妈妈尖叫着，可是她却听不到声音，远处的爸爸拿着菜刀向她奔过来，她想跑，可身身体却无法动弹……眼看着爸爸拿着菜刀就要砍向她，她突然眼前一黑，有个男人突然挡在她身前，替她挨了她爸爸一刀！
这男人可不正是顾禹？！
“不要——不要！”她惊怕地叫，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不、不要……”
叶嘉阳猛地睁眼，汗流浃背。
原来是梦。
四周不像梦里那般明亮，漆黑的、静谧的，远远没有梦里的疯狂和躁动。
在黑暗里她想起来了，原来今天是拿结婚证的日子，他和她约好了的。她按亮黑暗里的闹钟，4:30。
好早。
可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只能在黑暗里朦朦胧胧地看着卧室里家具的轮廓，睁眼出神大概就是形容她现在这样吧。
会做那样的梦，还是因为昨天吧？
就是在昨天，顾禹终于和她去见父母了，叶妈妈还是不怎么高兴——全程甩脸色，吃完饭以后，顾禹被爸爸叫去书房聊天，她在外面安抚妈妈。
其实叶嘉阳当然理解妈妈，自己辛辛苦苦养的女儿，就这样嫁给让女儿伤心远走三年的男人，当然不乐意。
然而唯一让妈妈感到欣慰的是，叶嘉阳嫁过去不用担心婆媳问题。吃饭席间问及亲家，顾禹说他母亲早逝，家中亲戚不多，大都是远房，平时也甚少联系，顾禹言及此，便再未多说。
妈妈追问他的父亲，他只说，没有父亲。
叶妈妈再是厉害，自然也看出其中必有缘故，就转了话题。
后来顾禹被爸爸带进书房，她完全不知道爸爸会和顾禹说什么，只是出来的时候，爸爸似乎心情不错，顾禹难得情绪有些激动，男人之间的话题，她大概能猜到一二。
妈妈看到爸爸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抓着她的手问道：“嘉阳，你告诉妈妈，小林真的不行吗？这就是你最后的决定了吗？”
叶嘉阳是很惊讶，妈妈怎么会当着顾禹的面提到林若和，但还是握住妈妈的手，一字一句地说：“这不能比，但是妈妈，谢谢你。”
叶嘉阳抱住妈妈，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妈妈谢谢，我最爱你了！”
后来因为顾禹和爸爸喝了酒，不能开车，所以换叶嘉阳开车。
“今天你去我家吧，”顾禹握住叶嘉阳的手，“我们明天去领证。”
“不是后天吗？”
“明天。”
叶嘉阳沉默了一下，“你真的要娶我吗，会不会后悔？”
顾禹笑起来，“后悔，我可后悔了！可是你看我都答应你爸了，后悔也来不及。”
叶嘉阳咬唇，虽然是开玩笑，她还是不安。
顾禹一手撑着头看她，蓦地抬手将她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惹得叶嘉阳有些不知所措，脸红起来，殊不知她耳朵红得更甚。
“我不会。”
叶嘉阳终于转头看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顾禹移开眼神，局促道：“你也别后悔。”
看着这样的顾禹，叶嘉阳突然想起多年前，他那只握得骨节泛白的手。
心里一下轻松。
“我才不要去你家呢！”真是心情太好。
结果昨天就真的没有去他家。叶嘉阳开走了顾禹的车，回到公寓之后突然想起来，两个人就要领证了，是不是也应该……住在一起？
想到这个问题，叶嘉阳才算是有了结婚的实感，她打电话问顾禹，那人还在电话里调戏她，气得她直想摔了手机。
挂电话之后，她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看起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叶嘉阳也选择刻意忽略某些事情，比如那一晚、比如秦相宜、再比如她不再愿意向顾禹索要的，有关爱情的承诺。
这些心思从本质上来讲，只是叶嘉阳心里面阴暗角落的蘑菇，而她选择不要因为这几朵蘑菇而放弃执着了九年的愿望。
所以可怜的蘑菇，也只能就那样在角落躲藏着，不问因由。
所以对叶嘉阳来说，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她不要刨根问底，不要追溯过去，不要动辄疼痛，时间会治好一切。
叶嘉阳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没有注意到渐渐亮起来的屋子，打断她思前想后的是一阵电话铃声。
来电显示：顾禹。
真是要命，她还没请假。
“喂，顾禹，你这么早。”
“听你声音该是早起了，准备准备下来吧。”他的声音有点哑，有点喘，“我们争取在民政局开门之前把早饭解决了。”
“你在哪里？”叶嘉阳猛地从床上翻起来，刷地拉开窗帘，却看见初阳冉冉，美妙的橘色晨光将楼下那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想也许这会是她人生中最难忘的场景。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看见你了。”她的声音发颤。
“看见了，就快点下来。”他轻笑，“我等你，可是等了一整晚。”
顾禹略带笑意的声音让叶嘉阳感到心悸不已，她羞意上脸，小声说：“你再等等。”
两人吃完早餐，开车到民政局的时候，刚刚开门，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叶嘉阳有些恍惚，在这样冷硬的灰色建筑里，竟然能够决定那么多人的终身大事，决定那么多人的幸福。
现如今，她也要走进这栋建筑，用这个小小牛皮纸袋里的材料，换取两份红色的本子，换取顾禹待在她的身边。
手里的牛皮纸袋突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怎么了？”顾禹看叶嘉阳晃神，回身拉起她的手，牵她走进这栋灰色的大楼。
两人走进楼里才发现，原来还是有人比他们更早，早到的那对恋人相拥着，散发出甜蜜的气息，似乎眼里只有彼此，叶嘉阳见到此情此景，忽然觉得这样的等待好像也不算是等待。
顾禹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双手拢住她，低头贴在她耳边轻声说话，“你羡慕他们？”
叶嘉阳被顾禹拥抱着，感觉有些不太真实，可是又矛盾地感到安心，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昨晚那些蘑菇似乎正一朵一朵，藏进更深的角落里，她控制着自己不去注意那些蘑菇，盼望着也许有某一天，那些蘑菇可以真正消失不见。
她微微摇头，回答他：“不羡慕，”她握住他的手，“我大概已经拥有最好的了。”
你是我的愿望，只差一步就可以实现，我怎么还会羡慕别人两情相悦？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身份证、户口簿、单身证明……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准备得太充分，还是因为早上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精神充沛，那个小红本的领取真是异常的快，快得两人都有些怔然。
离开民政局的时候，顾禹盯着那红本子若有所思，复又看向叶嘉阳，冷不丁吐出一句话，让叶嘉阳顿时有些错乱。
“你叫句老公来听听？”
“……”有点慌，但是才不要理他。
他趁她慌乱，顺势抽走抽走她手里的另一个红本子，居高临下、明目张胆地威胁她，“叫不叫？”
她仰头看他的眼睛，目光盈盈。他被她看得赧然，却难以移开目光。
她输了，“……老公。”
他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把抢来的红本子放在她的头顶，“……这还差不多。”
她拿下头顶的红本子，抬头对他微笑，有点感激羞涩地说道：“谢谢你让我实现愿望。”她不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脸都熏红了。
那笑容对他来说有些晃眼，她的脸也太红了……他忽然不受控制地亲上去，她脸颊的温度，烫到了他冰凉的嘴唇。
这让他想起她唇间的柔软，还有……不能再想下去，他倏地离开她，慌道：“我去取车，你等着我。”
她仿佛没听见，怔在原地。
次日，叶嘉阳到许薇家过夜，许薇二话不说把陆鑫城赶回工作室去睡。闺蜜结婚，这是天大的事。
当许薇听到叶嘉阳说自己已经和顾禹领了证时，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不是肉包……”许薇歪着头组织语言，“我是知道，你们要结婚，但是我没想到你们，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也不是、我没想到你们这么顺利……也不对……怎么说呢……”
叶包子的脸已经有点黑了。
“我想说……你们、你，你心里不是还有些问题都没有解决吗？”许薇终于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我以为你们会先解决那些问题，至少……先解开你自己的心结。”
既然是死党，既然是闺蜜，该知道的事情，许薇当然都知道。
“那些事……我不知道。许薇，我不知道。”叶嘉阳看着许薇，神情有点无助，“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无法面对……我无法面对，究竟顾禹对我是爱情还是别的，也没有办法面对他心里面的秦相宜，许薇，还有那一晚……我不想去想这些事情，太残酷。”
许薇心疼地看着叶嘉阳，无言以对。
叶嘉阳看着远方，眼神飘忽，仿佛是在对许薇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我总说他是愿望，从前遥不可及，如今近在咫尺。其实顾禹何止是一个愿望？他是我的爱情。”
“你这样说，那顾禹呢？他难道不爱你吗？”许薇有些焦虑，她看不透此刻叶嘉阳在想什么，不能像往常一样，那么有默契地猜出叶嘉阳的决定。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叶嘉阳试图用自己的笑容安抚许薇的不安，“我既然已经决定和他在一起，那些过去，还有他的爱情，我都不奢求了。只是我不想知道真相，那对我来说未免太残忍。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就算是自欺欺人，我也想要和他一起幸福。”
这样的回答根本没有让许薇感到丝毫的轻松，原来叶嘉阳是用这样的觉悟回到顾禹身边。
许薇无可奈何。
然而作为朋友，许薇就算再是五味杂陈，能做也只是支持叶嘉阳，所以她张开双臂拥抱自己的死党。
“我真是管不了你，哭了不许来找我。还有……恭喜你结婚，臭肉包。”
“……不要叫我臭肉包，魂淡……”叶嘉阳带着哭腔抱怨。
“就叫！”
“我要搬家了，你要给我当苦力……”
“……”
这一晚，两个姑娘亲亲密密地聊了许多事，工作、恋人、父母、感情……当然更多的，是回忆。
人生难得挚友，难得知己。
能相遇，是上天给的缘分，我们所能表达感恩的方式，唯珍惜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