偲纹打开家里所有的灯,漆黑的夜里灯火通明。她想要爸爸妈妈看到,这个家重新有了生活的痕迹。她看着家里的一切,贪婪的抚摸着每一个角落,安静地回忆着十六年来的每一个点滴瞬间。
一家三口沉浸在各自的书香里,偶然抬头看到爸爸妈妈微笑的对视;沙发上,妈妈在看电视,爸爸贴心递上的水果;饭桌前三个人谈笑甚欢的晚餐;这就是人间幸福的真实写照。
人往往就是这样,当一切就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它值得珍惜,想当然的以为这幸福会像空气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然而有一天这看似最寻常不过的生活永远离去的时候,胸口被那钝痛撞击得无处可逃,才会意识到寻常幸福的宝贵。
偲纹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擦拭干净时,已经是早晨五点了。她累极了,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想到老虎和张璇。否则那一幕就像在她脑袋里生了根,无需点击自动播放。
窗外还是一片暗淡,这时候偲纹才想起来她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家里空空如也,甚至冰箱都没插电。这怎么办呢?以后就要自己生活了,她连煮鸡蛋都不会。想到这里,偲纹更加郁闷了,她首先得解决生存问题。
咣的一声,偲纹听见隔壁王奶奶家传出关门声。肯定是王奶奶起床去晨练了。偲纹急忙开门喊:“王奶奶。”
“欧呦,是偲纹啊。你吓我一跳啊。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王奶奶是南方人,最讲究吃。从小看着偲纹长大,又看着偲纹家里发生的种种变故,打从心眼儿里心疼她。十几年的老邻居,跟偲纹爸妈关系都非常好。王奶奶借助走廊昏暗的灯光心疼的看着偲纹。“孩子,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了?是不是转学去天都市了?”
“嗯,是的,我一直在奶奶家呢。那个,王奶奶,您家有吃的吗.。。我前两天去奶奶家过年,今天凌晨的火车,这到家了才发现家里啥都没有..”偲纹本能的向王奶奶隐瞒了她回家的真正原因,开口找别人要吃的实在让她太难为情,要不是她真的饿极了,她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悄声问着王奶奶。
“有的有的。孩子啊,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跟奶奶说,奶奶给你做啊。”王奶奶拉着偲纹的手往厨房走去,一边还心疼的叮嘱偲纹。公共厨房里王奶奶家的灶台旁放着几个不锈钢盆,上面盖着一层布。王奶奶给她逐个儿掀开了布,哇!偲纹不由的低声尖叫起来。
第一个盆里是满满一盆的肉皮冻,那雪白的肉皮深埋在琥珀色的冻里,在灯光下微微颤动弹性十足。
第二盆是一盆成色上好的酱牛肉,筋肉相间薄如蝉翼的牛肉像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士兵,整齐的码放在盆里。
第三盆是面食,豆包,脆片,枣花。那豆包馅大皮薄,透过皮能看到里面黑红色的豆馅,甜而不腻。那枣花一个上面放了六个枣,有蜜枣有红枣。红红火火简直甜到了心里。
王奶奶拿了两个大碗,一个碗里给偲纹盛了肉皮冻和酱牛肉,另一个碗里是豆包和枣花。偲纹高兴的举着两个碗回屋,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没等进屋偲纹就迫不及待的把一大块儿酱牛肉塞进了嘴里,哇,这味道简直太棒了!这才是过年,家里菜妈妈味儿。只一小会儿,偲纹就风卷残云般的吃光了两大碗食物。
她想起来小时候每到过年,他们家的年夜饭都超级无敌丰盛,至少够十个人从年三十吃到正月十五。炸丸子煎带鱼炖肘子蒸豆包,应有尽有,妈妈说这样意味着年年有余。从妈妈准备年货开始,她就不停的偷吃,每天都吃的肚皮溜圆,等真到年三十了就开始积食发烧,眼睁睁的看着别的孩子在外面放炮玩耍,她在家打针吃药,妈妈说她是最没出息的孩子。后来长大了,她不再偷吃,年三十的晚上和爸爸放炮回来,总要饱餐一大顿,好像一年没吃过饭的样子。她面前的盘子里摆满了鱼刺和骨头,妈妈说她吃饭时候就像个饿狼,“顷刻眼前堆白骨”。爸爸说,孩子正长身体呢,能吃是好事儿啊。妈妈又说,一个女孩子吃相这么狼狈,以后怎么嫁人。
呵呵,爸爸妈妈,此刻你们的女儿再也不会积食发烧了,再也不会顷刻眼前堆白骨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生存,没有人管没有人疼。甚至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天色渐明,偲纹现在真的没有时间想老虎和张璇了,她要赶紧出门去菜市场买菜,想办法自己养活自己。当生存无以为继的时候,任何事情都是扯淡。
菜市场里人烟稀少,大家在年前都备足了年货,只有极个别的摊位上摆着零星几样蔬菜水果。偲纹看来看去也不知道要买什么,白菜,不知道怎么做,蘑菇,不知道怎么炒,黄瓜,应该可以炒鸡蛋吃。嗯,就黄瓜吧。偲纹一下子买了十根黄瓜,十个馒头,五斤鸡蛋,因为她不知道一次要做多少才够自己吃。嗯,应该还得要油,她又买了一瓶香油。因为她觉得香油炒菜应该是极香的吧。
拎着沉甸甸的菜回家,她心里成就感满满。终于,真正的,要开始一个人生活了。从此以后,她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了。
拧开液化气,好像妈妈就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没有火苗?难道不是一开就有火苗的吗?呃,这个液化气呲呲的冒着,为什么就没有火苗呢?等等,味道不对。煤气泄露了。偲纹想起来好像煤气泄露是要死人的啊。哦,对,要拿火柴点燃。手忙脚乱的找到火柴,砰的一声点燃,终于有了火苗。嗯,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接下来是倒油了。应该倒多少呢?这么多?有点儿少。这么多?差不多了。记得妈妈炸带鱼时候都是倒这么多的。打了十个鸡蛋进去,鸡蛋很快被油湮没了,接下里该怎么办?要搅动吗?算了,还是放黄瓜吧。切好的黄瓜放进去,拿起锅铲用力的搅拌着。可是这鸡蛋和黄瓜一起都被油湮没了。貌似没别的办法,只能这样了,拼命的搅动。差不多熟了吧?嗯,就这样吧。除了油多的溢出来以外,看起来和妈妈做的差不多啊,味道应该不差吧。
偲纹欣喜的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唱了一口。呸!呸呸,这也太难吃了点儿。吃在嘴里活像喝油,腻得要死。还什么味道都没有。哦,忘了放盐。盐呢?调味料里还有盐,至少得是半年前的了。没办法,就放吧。放了一勺盐进去又搅拌好。这次应该差不多了吧。
呸呸呸,这也太咸了点儿。这盐也太牛逼了,一勺就这么顶用呢。看来我实在是太没有做饭的天赋了,偲纹沮丧极了。她无比想念妈妈的饭菜,哪怕是王奶奶家最难吃的脆片都要比她做的菜好吃多少倍呢。再去找王奶奶要点儿吃的?不行不行,救急不救穷,这是妈妈从小就教育她的。任何人都要靠自己并且只能靠自己。
偲纹拿了一个大馒头就着菜,硬着头皮继续吃着。看来以后我可以减肥了啊。照我的水平下去,一个月至少也得瘦二十斤吧。嘿嘿,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做饭不好吃,但是可以减肥啊,想来也是不错的。偲纹就这点好,不管身在何处总会发现生活中的乐趣,让自己投入进去再转化为快乐回馈给自己。苦中作乐,这真的是非常难得的品质。
夜幕再次降临时,偲纹自以为已经调整的很好了。她拿出被子褥子铺在床上钻进被窝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