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空,乌黑的云层越积越厚,阴沉沉的,燕子在地平面上低飞,天快要下雨了。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愈发沉闷,胸口就像堵了块石头。
一片广场上,一滴豆大的雨滴落在一个少年脸上,为他拂去脸上的灰尘,在少年的四周还围了一两百人,每个人都面色不善地盯着少年。
轰隆,轰隆……
天空中一道惊天霹雳闪现,将众人的面孔照得铁青。少年跪坐在地上,两眼空洞地看着众人,怀里搂着一个和他七分相似的中年人。
中年人脸色苍白,明显快要不久于人世,但他的目光依然坚定,呆呆地看着少年。
在离少年不远处的地方,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女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她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正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庞,同时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少年,目光中充满了不舍。
女孩面容清秀,皮肤白皙,还未成年就拥有了不俗的容颜。倾世的花容满是泪水,眼神里掩饰不住她的悲伤与憔悴。
就在这时,又有一帮人急匆匆地赶来,为首的是一名老者。老者白衣,白发,白眉……除了一双深邃黝黑的双目,全身都是白色。
老者远远就看到奄奄一息的中年人,他面目变得异常的狰狞,咆哮道:“你们这群混蛋!就算我徒弟有错,你们杀他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见到老者的到来,人群中一个中年人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他赶忙朝另一个长相威武的中年人使眼色。那人心领神会,就要对少年出手斩草除根。他的手掌迅速变成黑色,在上面凝聚出一个玄妙的法印朝着少年打出。
少年呆呆地望着那打开的一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好像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果然,携带着法印的黑色手掌不偏不倚地印在了少年的脑门上。少年一口血喷出,染红了出掌之人的脸。
广场上的两百多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目光齐齐看向不远处的女孩。出掌之人心领神会,脸色一沉,再次对着女孩出手。
“周通,你敢!”
老者赶到,暴喝一声,和那个叫周通的男子对了一掌,各退了十几步。他的及时赶到保下了女孩。
不一会儿,老者后面的六人也赶到了。其中一人从腰间的葫芦里取出一枚红色的丹药喂到中掌少年的口中。
“俞掌门,你的好徒儿和魔界妖女私通,今天我们七大门派的豪杰铲除异类实属正义之举,你难道想包庇纵容?”周通揉了揉麻痹的手腕说到。
他又指着刚才未得手的女孩对老者逼问道:“这个魔族余孽你打算怎么办?”
七大门派的人都默默地站立于原地等着俞奇掌门的回答。他们觉得凭借七大门派的联手镇压肯定能让尧山门俞掌门做出让步,个个都是满脸的轻松笑意。
今天俞奇收到自己的七弟子私通魔界妖女时勃然大怒,马不停蹄地朝着真武广场赶来。但看到自己的爱徒已经奄奄一息时心中又有了不忍。
在七个弟子中,自己的七弟子常健平是成就最高的也是自己最喜欢的。
俞奇看着已经气绝身亡的常健平,心一横,高声说道:“人已经死了,你们还想干什么?这个女孩你们不准动,谁动我杀谁。”
七大门派中寒月宫的宫主水寒舞立即站出来道:“那个女孩不能放过,她身上流着魔族的血,以后定会成为一个女魔头屠戮我正道人士。”
哼!
俞奇冷哼一声,心里骂道:“道貌岸然的家伙。”
自己的爱徒死了心里本来就有些愧疚,他唯一的血脉一定要保住。俞奇是铁了心要维护女孩。
俞掌门深知这所谓的七大门派联合除魔卫道其实是各怀鬼胎,眉头一挑,计上心来。
“来呀,我今天就保定这女孩了。待会要是动起手来我只攻你们寒月宫,你们不是要除魔卫道吗?尽管放马过来。”
其他六大门派的人听到这句话顿时蠢蠢欲动,水寒舞则有些惊慌失措。
要是其他六大门派动起手来,俞奇真的只攻自己的话,寒月宫定会损失惨重。既然已经杀了魔界妖女,见好就收,明哲保身。
“既然魔界妖女已除,就恕不奉陪了,我们走。”水寒舞朗声说了一句,招呼寒月宫的一众女弟子快速离开真武广场。
剩下的六大门派的人面面相觑,寒月宫一离开他们这边的力量就弱了,和俞奇打起来的胜算又少了一分,大都萌生退意。
这时,刚才给周通使眼色的中年人站了出来,道:“我剑宗今天就要除魔卫道,俞掌门也是正派中人,何必要维护魔族余孽?”
“原来是剑宗的何宗主,你也要做这出头鸟?我不想再把对水寒舞说的话再对你说一遍。”俞奇面色不善地盯着何微。
所谓枪打出头鸟,七大门派本来就不是齐心协力,俞奇这一手能有力地瓦解对手。
何微脸色一变,默不作声,心里暗骂道:“俞奇这个老狐狸。”
广场上的六大门派谁也不愿再出头鸟,一时间整个广场气氛变得很尴尬。
离火宗的阳炎率先打破僵局,对何微道:“何宗主邀请我等诛魔,现在魔界妖女已经诛灭我等就先走一步,那个余孽就交给何宗主处理了。”
阳炎对着何微一抱拳,然后率领自己的弟子离开真武广场。其他几派的掌门也是顺坡下驴向何微道别,纷纷带领自己的弟子离开。
何微做为这次行动的组织者也无可奈何,这些人都害怕折损了自己的利益不肯出力。要是自己的剑宗和尧山门单挑肯定会元气大伤,那就不划算了。
“何宗主,其他掌门都走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俞奇问到。
哼!
何微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人离去。
哗啦,哗啦,哗啦……
六月的雨大颗大颗地落下将少年脸上的血污冲洗掉,露出一张异常苍白的脸。
少女怀中女子用尽最后一点力量有气无力地柔声道:“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哥哥。”
说完,女子的手不甘地从女孩的脸庞滑落。再摸一下自己的孩子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女孩的泪水夹杂着雨水不停地流下,脸上写满了无助与悲凉。
俞奇看着躺在地上的常青和常健平叹了口气,他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带他们回去。”
说完,俞奇的身形飘然而去。
……
“我要死了吗?随父母而去?不行,妹妹被人欺负怎么办?我不能死!”
“我还有仇要报,我不能死,爹,娘,恕我不能随你们而去。”
常青的意识顽强地挣扎着,让他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尧山作为尧山门的总部所在,群山环绕,其上一座座桂殿兰宫拔地而起,分布在山体之上。主峰顶天峰上有一座雄伟的大殿,这里是尧山门核心所在。
尧山门作为能和七大门派平起平坐的一大门派自然是实力雄厚。
山脚下一个巨大的广场,一群少年少女穿着统一的服饰在师傅的带领下练剑比武挥汗如雨。
顶天峰上,一座小院里,俞掌门和自己的六个弟子围成一圈,中间坐着一个少年。这个少年正是常青。
俞掌门找准穴位,将一根根银针扎在常青身上,六大弟子盘坐在地上,双掌抵在常青身上,运起自己的内力给他推宫活血。
常青身上毛孔舒张,能看到一缕缕白色的蒸汽从毛孔里冒出。
哇!
一口黑色的淤血吐出,他的脸色依旧难看,但呼吸变得均匀了许多。
“师傅,常青只是把淤血排出,周通阴风掌的内劲还残留在他体内,而且他全身筋脉尽断不能练功。”俞奇的大弟子陈列皱着眉头道。
俞奇停下手中动作,把一颗黄色的药丸塞进常青嘴里,心中也是无奈。
“能保住性命还是不错了,周通的实力和我在伯仲之间,我也无法为常青祛除那股内劲,只能帮他压制住。等他长大了就把他安排到我们尧山门的附属产业中去吧。”
六大弟子收回手掌,运气调息。
俞掌门看着常青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就想起了自己的爱徒,不禁一阵心痛。
常健平十年前去雅藏大峡谷附近执行任务就一去不复返。
一个月前俞掌门突然收到常健平的来信说自己回来了,这让俞掌门足足高兴了一天。
今天却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尧山门的名声还因为和魔界发生关系而受到影响。
咚,咚,咚。
“师公,我可以进来吗?”房门外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晴雪呀,进来吧,你哥哥命是保住了,不过不能习武。”
“太好了,哥哥只要还活着就行,即便晴雪这辈子不嫁人也要照顾好哥哥。”晴雪坚定地看着盘坐在地上的常青道。
“嗯,晴雪你可以在尧山门学习武功,相信你一定可以保护好你哥哥的。”陈列笑道。
晴雪看向满身插着银针的常青道:“大师伯,哥哥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不好说,如果他意志坚定求生欲强烈估计七天内就能醒来,否则…否则就会永远醒不来成为活死人。”陈列道。
“哥哥一定会醒来的。”
晴雪虽然这样说,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担忧。
……
……
一年以后。
尧山附近的一片山坡,一个少年嘴里叼着一根草斜躺在草地上,悠闲地看着空中漂游的浮云。他面容淡然,好像是在享受这午后的阳光。不远处,一群羊儿在吃草。
这人不是常青还是谁?
其实他在被俞掌门疗伤后的两个时辰内就醒了过来足见他的求生欲之强。
“哥哥,你在放羊呢?”
一个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身干净整洁的劲装,手里拿着一柄宝剑,脸上挂着阳光的笑容。
常晴雪和常青是双胞胎,现在都是十一岁,她还是一副少女天性。
“晴雪,今天跟师公学习武功学得怎么样呀?”常青面带微笑道。
“今天师公教了我一套好厉害的剑法,晴雪舞给你看。”
常晴雪抽出宝剑舞动起来,就如同一只美丽的花蝴蝶翩翩起舞。常青不时为她喝彩鼓掌,这让晴雪舞得更开心。
半个时辰后一套剑法舞完,晴雪坐到常青身边给他讲练功时的一些趣事。
常青不能练功,除了晴雪以外根本没有朋友。那些学习武功的弟子都有些隐隐看不起常青的意思,迫于掌门和六大长老的压力不敢表露出来。
“哥哥,你今天又该去找师公帮你压制体内的内劲了,不然你会爆体而亡的。”晴雪怕常青忘了这事儿,对他提醒到。
“嗯,你在这儿等我,今天是爹娘的忌日,我去师公那里后再来找你。”
常青走到尧山脚下望着高耸入云的顶天峰,咬了咬牙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因为不会武功,还没爬到半山腰就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一群外出而归的弟子从后面追上了常青,带队的是大长老陈列的儿子陈伟。
这队弟子男男女女二十几人。他们随便往上一跳就是两三米,一路上有说有笑,轻松加愉快。
早有好事者注意到了常青,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道:“原来是放羊的常师弟呀,你要上山吗?我知道你筋脉尽断还身患隐疾要不要师兄带你呀?哈哈哈……”
这人故意在常青的伤口上撒盐,就是要嘲讽这个无能之辈。
哈,哈,哈……
二十几人的嘲笑声回荡在山间,听上去异常的刺耳。
常青紧紧地握着拳头,至始至终没有说话。他在忍,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和他们硬碰硬对自己没好处。他坚信: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他在等待一个机遇。
陈伟瞥了常青一眼,见他被嘲讽了都不知道反抗,对其他弟子道:“走吧,一个废物软蛋而已,师傅还等着我们复命呢。”
陈伟一行人走了,常青抬头向顶天峰望去,稚嫩的小脸满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坚毅。
这顶天峰绝非浪得虚名,高耸入云,真的好像快要顶到天了。
“常青你行的!常青你行的!……”
常青每往上走一步就在心里默念一句。
一个时辰后,常青终于登上了山顶。可能是受到了陈伟等人刺激的原因,在后来的山路上一步也没停过,即便再苦再累也咬牙坚持下来。
顶天峰上往下看那些山峰都小的像蚂蚁一样。每每站在这里都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
常青还是如往常一样来到俞奇的小院。
这座小院朴实无华,院里种着几颗古树,俞奇正盘坐在一个蒲团上打坐。
“师公我来了。”常青小声道,生怕惊扰了俞奇练功。
俞奇和他的六大弟子对常青都很好。当年六大弟子和常青的父亲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人称尧山七侠,他们情同手足,所以都把常青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常青呀,进来吧,这次我会多帮你压制一些,明天我和你六位师伯要下山一趟,估计一个月都回来不了。”俞奇道:“这次有仙门到秦国来招弟子,我们尧山门也要去争取名额,我看能不能找到治好你的办法。”
“是,多谢师公。”常青道。
仙门就是能修练法术的门派,凌驾于皇权之上,比尧山门这类的江湖门派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要是能成为仙门的弟子即便是皇帝见了你也要礼让三分。
常青盘腿坐下,俞奇双手抵住他的后背开始用内力帮他压制体内的暗劲。
俞掌门已经一百多岁了,他的功力之深厚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但依旧难以除去常青体内的暗劲。
半个时辰过去,整间屋子里都氤氲着白色的雾气,这些雾气都是从常青身上散发出来的。常青现在大汗淋漓,皮肤变得通红。
俞掌门缓缓收回双掌,调整内息,这次帮常青压制暗劲折损了自己不少的功力,估计能压制一两个月。
“好了常青,你回去吧,师公有些累了。”俞奇道。
常青心里有些感动,这一年里师公隔三差五地帮自己压制暗劲,每次他都会累得筋疲力尽。
有时候他自己都有些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废人。每当他想要自尽时,想到逼死自己爹娘那些人的丑恶嘴脸,心里满满的都是不忿。
常青轻轻地关上门,走出俞奇的小院,常晴雪还在等着自己呢。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顶天峰集合高峻奇险于一身,有些地方的山体几乎成九十度。有恐高症的人从上往下看能看得头晕目眩。
上山的时候一心向上不易察觉,到了下山就要克服巨大的心理障碍。常青每次下上都是闭着眼,紧紧地抓住旁边的索道,一步一个脚印往下走。
有一次他出于好奇往下看了一眼,感觉自己就像浮在空中,顿时心跳加速,两腿一打颤就掉了下去。要不是他的三师伯柳进刚好路过他就摔死了。
他下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当他赶到放羊的山坡时看到自己的妹妹正被几个尧山门的弟子围住。
常青怒了,大声斥责道:“你们干什么?”
几个弟子一愣,其中一个弟子戏谑地道:“原来是常青师弟呀,我们在和晴雪师妹探讨人生呢。”
“哈哈哈……”另外几个弟子哈哈大笑。
“你们聊,我们走了。”一个弟子道。
随后他们带着笑意齐齐离开。
这几个弟子知道常青深受俞掌门和六大长老的喜爱,所以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火。
晴雪此时摊坐在地上,头发有些凌乱,眼圈红红的,还带着一丝泪水。
常青快速走过来把她抱在怀里,问到:“晴雪你没事吧?”
晴雪望着常青担忧的眼神,整理了一下头发,抹干眼角的泪水,坚强地道:“哥哥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我们快去拜祭爹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