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原本极有可能被载入史册的文坛聚会,正应了那句雷声大雨点小的谚语,弘文书院的院长石川,毫无形象的跌坐在书院外的一块青石上,原本希望藉此能够在文坛扬名,却是迎头倒来了一盆冷水,本就已经步入暮年的他,顿时就有些心灰意冷。
不管郑安的下场如何,这次暗杀都将弘文书院推到了谷底,不久的将来,京城内必然会知晓这场暗杀,而弘文书院必然会为这一次的暗杀付出惨痛的代价,这场飞来的横祸,极有可能是灭顶之灾,在今日之后,整个弘文书院,将分崩离析。
刘望着急的站在一旁,几次想要冲过去救人,可奈何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根本连刀光剑影中的具体情形都看不清楚,更不要说是近身了。
断肠刀廖光和青衣仙子连木兰的争斗,早早就已经落幕,连木兰终归是不敌老辣的廖光,在五十招之后,露出了破绽,被廖光一刀砍在了右手之上,重伤之下落雪剑都拿不稳的连木兰,只能够狼狈逃走。
这廖光并没有追击,而是护在了郑安的轿子旁,四周的锦衣卫,也渐渐以他为中心退后,虽然死伤惨重,却终归还保持着防线。
这场暗杀,一直从中午杀到黄昏,场内那顶轿子,在尸山血海之中特别的醒目,直到场内能够站立的人已经所剩无几,附近府衙的捕快和唐王府的亲兵,才不紧不慢的出现在战场,在这一点上,似乎双方都有些惺惺相惜。
早已换下锦服,穿上蟒袍的唐王,在展屠的护卫下,出现在战场,四野顿时一片的跪拜之声,算是让原本还担心有余孽未死的人,心中的不安顿时一扫而空。
郑安在廖光的搀扶之下,走下轿子,锦衣卫剩下的也不过三人,而且全部身上都带有伤,郑安微微对着这三人点头,算是感谢,这三人顿时惶恐的躲闪开来,原本黯淡的眼神,顿时变的炙热起来。
跨越尸山血海,这位朝堂上的重臣,和手握重兵的皇亲国戚终于聚首,没有想象中的埋怨或者争吵,只是彼此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见面之后的招呼。
廖光等幸存下来的四人,虽然对于唐王派兵的姗姗来迟有所不满,可却都是敢怒不敢言,除却这皇亲国戚的身份,他们更是深知,这位王爷可是参与过当年那场战争,军功只是在那十万铁骑的辽王之下,算的上是名符其实。
“见过王叔!”
朱世子极不情愿的在侍从的搀扶下,从书院内走了出来,脸色煞白的对着唐王拜了拜,继而忐忑的望向郑安道:“郑叔,此事小侄并不知情!”
连木兰的突然出手,让这位朱世子真的是吓破了胆,要知道郑安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若是有心人稍微撺掇一下,就可以将这祸水引到安王府的身上,到时候拿将是一场朝堂风暴,而他这个别人眼中的世子,将会最先沦为牺牲品。
“无妨!”
郑安挥了挥手,有些玩味的看着面前的朱铸,他在朝堂上和那心狠手辣的安王何止见过一面,他可不相信对方会选择一个如此无用的世子,而且对方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浙江道,是否还有别的安排,已经耐人寻味了。
这位能够在宫廷那样水深的地方混的风生水起,自然是七窍玲珑,并没有点破这位世子的伪装,而是笑着看向唐王道:“本家从京城来的时候,陛下特别交代过,若是这一道圣旨遇到阻碍,可颁布另外一道密旨!”
原本心情还算不错的唐王,脸色顿色变的阴沉起来,阻止圣旨宣读,本意是要让京城中的那位知道,这浙江道并不太平,还需要他这位亲王坐镇,说的更深一层,那是堵住了上面要削弱他兵权的口。
自古飞鸟尽良弓藏,这个粗浅的道理唐王自然懂,他自然也明白,此事会引起上面的不满,可这和实打实的兵权相比,后者更加有诱惑力,只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上面的那位,居然早就想到了这一步,这意味着,上面的那位,已经对他这位皇叔起了疑。
“不知道陛下有何旨意?”
唐王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如今钱塘江上,水军足有五万,加上之前他的旧部五万步兵,如果上面真的太过分,他不介意让这十万军队顺水而上,是否要打破大明二十年的和平,此刻都系于这一张圣旨之上。
……
西湖的西南角,有一处无名的凉亭,由于远离那座久负盛名的雷峰塔,因此不被人所知,当黑夜降临,在那凉亭外的湖面之上,突然有一颗脑袋缓缓的探出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弘文书院外受伤的连木兰,她拖着重伤的身体,艰难的从湖中走上案,失血过多的她,脸色煞白,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出来!”
突然连木兰止住身体,冷喝了一声,挥手就朝远处的草丛之中斩去,原本以她登楼的修为,这一剑下去,必然开碑碎石,可她受伤极重,这一剑根本就施展不出力气,反而是她的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女侠饶命!”
草丛后传来一阵求饶声,就见到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头也不抬的不断道歉,整个人显然已经被吓傻了。
“李秀,你有没有读书人的气节!”
此时草丛内又走出了一人,对着那年轻人的模样嗤之以鼻,原本应该极具英雄气概的举动,却是因为肤色过黑,在夜色下只能露出一排白牙,而变的诡异。
正是刚被冲散的刘浩和李秀,两人提前看到湖中的动静,提前的隐藏起来,却是没有想到,依旧被连木兰给发现了。
李秀哭丧着脸,神情异常的憋屈,同时身体却是不断的再往后退道:“什么气节?命都没有了,那气节值几个钱?”
“姑娘,气节值几个钱?”
刘浩似乎真的被李秀给问住了,一脸疑惑的看向连木兰,却是在问出话之后,两人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般,拔腿就跑。
连木兰已然是强弩之末,没有想到遇到这样的两位奇葩,也并没有追赶,发现没有追兵之后,果断的选择在凉亭内打坐调息。
可就在她刚要闭上眼的时候,那‘不告而别’的两个人,却是哭丧着脸,折返了回来,而且在他们的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鲜衣怒马一日看遍长安花,这原本是对高中榜首,对游街状元郎的描述,今日却是真个在西湖边遇到了。
一名身穿大红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腰里别着三把长短不一的宝剑,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慢悠悠的跟在两人的身后。
这年轻男子也不过十七八岁,长的眉清目秀,只是这夸张的大红袍,给人一种荒诞的感觉,但偏偏他丝毫不觉得奇怪,反而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就是这样的认真,越发的让人觉得滑稽。
“你们两个小毛贼,如此鬼鬼祟祟的,一定是偷了这位姑娘的东西,姑娘你不要担心,有本少侠在,这两个小毛贼不敢伤害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
红衣青年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刘浩两人,那神情就像是在说,这天下就我最大一般。
“你哪只眼看到我们偷她东西了?”
刘浩一脸的不忿,刚才明明是这女人要杀他们,他们机智的逃脱,却是再次被这个家伙给堵了回来,要不是看他腰里三把剑都很不俗,担忧对方是练家子,早就一脚踹他脸上了。
“这位公子,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可不能凭白污人清白呀!”
李秀同样很气愤,极力的想要组织语言发火,可貌似说了半天,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分量可言。
连木兰愤怒的注视着面前的三人,如果不是受伤,她真的想要一剑砍了这三个啰嗦的人,而她此时已经开始昏昏欲睡,可那三个人还在那边啰嗦。
“你们两个毛贼!”
红衣青年跟两人吵了半天,渐渐也有些口干舌燥,索性从马上跳了下来,和两个人指着鼻子对骂了起来,丝毫都没有江湖人的豪气,倒像是市井间人的对骂。
“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
刘浩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红衣青年的鼻子大骂,对于在市井底层打滚的他而言,这样的对骂,早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而且颇有心得,完全碾压这年轻人。
早先李秀还忌惮对方腰间的宝剑,可是吵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拔剑,胆子也大了,可是这样站着骂也累,却又估计读书人的面子,不肯像刘浩一样坐下,渐渐也有些口干舌燥。
“你们两个毛贼!”
“你全家都是贼!”
“君子洞口不动手,你拔剑就是你理亏了!”
“本公子没有拔剑!”
“你没理亏你带那么多的剑?”
黑夜中的西湖边,三位青年陷入了唇枪舌战之中,让远处原本漫步的人,都选择远远的避开这三个怪人。
红衣青年似乎骂的渴了,索性从马背上取下一壶刚买的三日春,一仰脖子全部都灌入肚中,顿时精神一震继续开骂道:“今日是本侠士第一次行走江湖,居然和两位大战了三百回合,将来必然能够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