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的人,都说这妙音阁是一个销金窟,再有钱的爷,到里面都要被折腾个精光。
也有人说,这妙音阁内的青倌们,就是一幅天下的美人图,不管你是那江湖女侠,还是那大家闺秀,在这里都会自惭形秽。
更是有人说,妙音阁有着极大的来头,江湖豪侠,封疆大吏,都需要给其面子,否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传说,随着妙音阁的夜灯初上,这些传说就开始在黑夜之中蔓延,若是有人统计一下,这传说绝对要超过一百零八种之多,其中的真真假假,早就已经没有人能够分辨的清楚。
刘浩呆立在妙音阁的后门,他原本以为自己甩脱了那个女人,想要趁机找下独孤先生,却是在这后门,再也迈不动一步。
在门旁,一名女子悄然而立,一袭紫色的狐裘,突显出她的雍容华贵,她发髻高耸,金银宝钗虽然不多,却美丽绚烂,那是因为她的美丽,足矣让任何饰品都只能成为陪衬。
她眉头微蹙,有些不喜欢面前的后生如此的直视,可她的心底却是喜悦,哪怕岁月无情,可她依旧保存了这份魅力。
她姓虞,名美人,人如其名的确是个美人,三十年前名动苏杭,曾经被南唐皇帝下诏,想要召入宫中,却意外消失的女子,当南唐覆灭,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那妙音阁的头牌。
二十年前,整个浙江府都为之增光,文帝曾经多次南下苏杭,据说都是为了这位女子,可最终却是都无缘一见,因为这虞美人从不踏出妙音阁一步,堂堂文帝,自然不至于进入这样的场所,民间更是有传闻,那文帝是怕和南唐皇帝一个下场,所以才没有唐突。
转眼二十年又过去,虞美人的芳龄,早已达到五十,可依旧如同豆蔻少女一般,若是传扬出去,不知道让多少苏杭的女子要深夜落泪,那些原本打算熬到她人老珠黄的女子,更是被气吐血不少。
也幸亏出了一个独具苏杭灵韵的郭采撷,在文采之上压了虞美人一头,否则这江南一带,五十年间对于女子来说,绝对是一场悲剧,恨于其生存在同一个年代。
刘浩的呼吸局促,早在十五年前,这位妙音阁的花魁,就已经很少露面,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挤破了脑袋,砸光了家产想要见都未必能够见到,今日居然被他给看到了,这真的是天大的福分。
只是很快,刘浩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除了这虞美人传奇的经历之外,根据刘浩的猜测,当年的独孤先生愿意留在这里,其中或多或少都和这女子有关,若是算起,她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师母,他自然不敢不敬。
虞美人明眸皓齿,三十年的风雨飘摇,反而让她的气质越发的出众,此时缓缓开口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是!”
刘浩急忙点了点头,跟在已经转身离开的虞美人身后,小心翼翼的走进妙音阁。
一直以来,刘浩都是在妙音阁的后门守着,这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进入到这里。
没有想象中的金砖铺地,也没有幻想中小树都裹着锦缎,就是很普通的石子路,在小树的环绕之下,一路通往一处院子。
这一路,刘浩走的战战兢兢,不是他胆小,而是他很清楚这里绝对不是他应该来的地方,最少现在他的身份,就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原本想要试图将破了的衣角,塞起来,可是很快他就放弃了,衣服破的地方不少,似乎也遮挡不住,而且就算他穿上干净的衣服,似乎也比这里的下人要差。
原本刘浩是没有想要进来的,以往他要找独孤先生,都是后门负责看门的聂大娘负责传话,他在门口等着,当先生出来了,他才一起去那小酒馆。
可今天虞美人的出现,出乎了他的预料,而对方的话语之中,他隐约猜到,对方是独孤先生派来接自己的,这不禁让他有些疑惑,一个郎中,如何能够使唤的了这位?
“看来先生也不简单呀!”
刘浩心中轻叹了一声,渐渐已经相信了那铃铛的话语,自己或许真的有极高的身份,只是这独孤先生是敌是友,还真的分辨不清楚了?
能够在杭州府摸爬滚打,刘浩绝对不像外表那么粗犷,在他的内心之中,甚至还有一些小九九,对于每个人,他都有着自己的评价,哪些人招惹不起,哪些人要躲远点,他都一清二楚。
可是随着郭知事让他去求婚,然后他登上了望云楼,这一切都变的不同,他已经察觉到,这妙音阁不像外界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现在想来,郭知事每次来到这里,也并非全部都是为了享乐,或许还另有身份。
还有那慕容宛如,对方也在这里充当琴师,这千丝万缕都是从这妙音阁出去,加上近日的虞美人,刘浩就算再傻也知道,多半谜底要到揭开的时候了。
只是他很清楚,这对他绝对不利,铃铛说他只有三天的性命,哪怕这妙音阁给了他三天的富贵,到头来,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夜幕不知不觉降临,一名名身穿淡粉色罗裙的侍女,托着灯,缓缓走过,整个妙音阁顿时就灯火通明起来。
此时刘浩跟在那虞美人的身后,已经走出了两百三十六步,到了一处幽深的小院。
小院内有一处凉亭,亭子下摆放了大量的菊花,虽然已经将近深秋,却开的异常鲜艳。
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妇人,负手而立,一袭长袍舞动,没有任何的修饰,就宛如天上的仙人一般。
这妇人正是那飞渡钱塘江的林仙子,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这妙音阁的阁主,同时也是昔日西楚天宫宫主夫人,此刻她站在那里,听到脚步声,并没有转身,而是挥了挥手。
带着刘浩而来的虞美人,恭敬的做了一个揖,转身就离开了小院。
院子里,就剩下两人,林仙子没有说话,刘浩也呆愣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在察觉到要见自己的不是先生之后,自然也就不敢再往前一步。
“来!”
林仙子忽然开口,却不是对刘浩,而是抬手之间,刘浩腰间的那把白鱼,直接就凌空被摘了过去,落入到了对方的手中。
“这……”
刘浩的眉头一皱,这白鱼早就已经被视为他的全部家当,如今居然被人这样抢夺了过去,若不是知道面前的女人另有身份,哪怕对方长的如何漂亮,他也要去抢回来。
“嘭!”
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那白鱼居然轰鸣,挣脱了林仙子的手心,再次飞了回来,林仙子身上的长袍上,被绘上点点红梅。
“终究是忘了前尘往事,你走吧!”
林仙子轻叹一声,挥手示意刘浩离开,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这个年轻人一眼。
“是!”
刘浩的心中尽管微怒,却是极好的隐藏了下来,恭敬的开始往后退,从始至终,也没有询问对方的身份,甚至也没有要任何的说法,他很憋屈,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问,也没有人会回答。
若是以往,他还可以暗自发誓,将来有所作为,可现在他将命不久矣,那些豪言壮语,也就变的可笑了。
“你可是得罪了这位,不怕将来他怪罪下来吗?”
那名背负双剑的老道,出现在那林仙子的面前,神色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女人。
“你真的以为你们会成功?”林仙子反问,眼神凝重的看着老道,后者眼神黯淡了不少,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三天之后……”
……
就在虞美人走出那院子的同时,一袭青色儒袍的独孤虚,神色有些阴冷的注视着这个自己默默守护的女人,哪怕二十年的不理不睬,也没让他有过任何的想法,这是他第一次生气。
“为什么?”
独孤虚的双眼带着怒意,双手的十指刺入掌心,他以为自己的心意对方懂得,他以为对方就算不在意自己,可最少会当他是朋友,可结果不是这样。
那年轻人,尽管他从没有对外人说过,可早已当成他此生唯一的弟子,那是一块宝玉,需要细心的雕琢,容不得一丝的大意,甚至可以说,当年他对于某人的亏欠,都在这一人的身上,他不能够做的事情,将来也有可能要他去做。
可这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到头来却是险些被自己深爱的女人给毁掉,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恨,因为对方从未说过在意自己,可这憋屈,却是让他无法维持原本的平静。
虞美人直视独孤虚,脸色也有些微怒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独孤虚的双手青筋暴起,向前一步,第一次主动走近这女人道:“我喜欢你,这是我的事情,你管不了,你不喜欢我,那是你的事,我也管不了,但此事不应该去波及一个孩子,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他……”虞美人忍不住退了一步,刚要解释,却是发现刘浩已经从院子之中走出,那话语顿时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