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地下金城原来是这个样子，它除了风格古朴外，其余的跟上面的金城并没有本质的差别。丑旦以前以为阴间定然是凄凄惨惨的，甚至是阴风怒号，鬼哭狼嚎的。
“这就是人类的傲慢了。”丽丽说。
丽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出来。丑旦有点不好意思——他在为“人类的傲慢”抱歉。
“阴间里为什么这般古朴呢？”丑旦很喜欢这种古朴，因为在这里，他以前读过的诗词的意境都得到了落实。
“不光是阴间，整个三界五维空间，除人世间外都是这样古朴。”丽丽说。
“这是为什么？”
“因为‘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嘛。”丽丽说。
“什么意思？”丑旦想起他曾经听过老麻雀也说过个词。
“这是太上老君的《道德经》中话，”丽丽说。
丑旦知道《道德经》，却没有读过。
“太上老君是阴阳界的最高祖师，《道德经》是阴阳界五维空间最高经典。”
丑旦点了点，他想回到阳世后一定要读读这本书，他知道省立医院门前的那个书摊上就有。丽丽接着解释说：
“人类是‘为学日益’，他们崇尚的是科学，以求知识一天比一天增多。修道则是‘为道日损’，要求减损妄念，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这样就能达到道的境界——无为而无不为。”丽丽说。
丑旦听得糊里糊涂。
“人类是三界四生六道十方中的宠儿，既然是宠儿，自然就百般任性，喜新厌旧，花样翻新。所以他们就崇尚科学，以期一天一个样，一天十个样！他们用电灯照明，用电话通话，用电脑计算，用汽车行走，用轮船渡河，用飞机飞行，这一切都得指靠科学。你说是不是？”
大概是这样吧，丑旦想。但丽丽说话的口气像是她早与人类划清了界限似的。
“而阴阳界五维空间却得恪守道。因为世界是由道产生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因为阴阳界得守住这个根，才这样古朴。”
“原来是这样！”丑旦有些明白了。
“你也看见了，人类出行用的是汽车摩托车，最不济也是自行车。而阴阳界用的是牲口。牲畜其实并不简单，他们是人鬼神之间的过渡与桥梁。”
丑旦点头称是。他一直无端地喜欢牲口，原来这里面有这个道理！
“人类写字用电脑，阴阳界用毛笔书法；人类计算用计算器，阴阳界则用算盘；人类通话用手机，阴阳界用符箓；人类飞行用飞机，阴阳界用道行法术；至于吃穿玩乐，人类都不知再怎样玩花样了，阴阳界里还是守着老传统，吃那些老菜谱，穿老衣服。图书馆还叫守藏室——咱们的太上老君就做过周朝守藏室的官。至于大学，阴阳界里还是叫书院。”
“书院？阴阳界里也有书院吗？”丑旦惊奇地说。他以前读书里对“书院”这个词非常感兴趣。
丽丽白了丑旦一眼，丑旦脸又红了，他明白自己又犯了“人类的傲慢”的毛病。
“光金城就有五家书院，南山书院，皇甫书院，梦阳书院，张芝书院，阴铿书院。书院恪守孔圣人制定的规矩，首先学的是六艺——诗书礼乐御射，重视的是诗赋文章。”
“真的？”丑旦很有些惊喜，这些都颇对他的胃口，尤其是学骑马射箭。“这些书院收钱不？”他怀着一种模糊的期待问道。
“收呀，也是孔圣人定的束脩——十条干肉。”
“这个价钱倒也不贵？”丑旦感觉这要比人间学校的学费便宜得多。
“那就看书院怎么收了。有的书院没有名气，就收得少，十条普通的腊肉熏肉就行。有些书院名头大，它要收你十个正宗的金华火腿。正宗的金华火腿很贵的，它是用金华原地的五头乌在金华原地制作的，平时市面根本见不到。书院按它的折价收钱，就很贵的！”丽丽有些激动的说，似乎书院收费越贵她越有面子似的。
“当然了，阴阳界里也有学人类赶时髦的年青人，他们偷偷地玩手机，玩电脑，骑摩托玩飙车。这种情况如果被发现会受到惩罚的。自然了，阴阳界也不可避免地发生缓慢的变化，学些人类的东西，比如刚才我们看见的胶轮大车，本来它应该是木轮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丽丽脸色都有些白。最后她却出人意料地用这句话结束了她的长篇大论：
“其实我还是喜欢人类社会的时髦和现代。”
说完她露出怅怅的神情。丑旦却有些喜欢这里的这种气氛。这关键他是个练武之人。想想看，哪个练武之人会不喜欢拳棒刀枪弓马，而喜欢机枪大炮坦克呢？
丽丽脸色越来越白，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丑旦一把扶住了她。
“你怎么啦？”丑旦喊道。
“不要紧，我每月都有三天是这样。”丽丽低声说。
丑旦心中一动，他想起了刚刚在上面丽丽也是这样，她吃了些补气血的糕饼后才好了。他也想起了学校生理课上讲的女同学每月都有几天的特殊日子。丑旦不由得脸红了，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丽丽照顾好。
“咱们坐一会吧。”丽丽指着一家书坊门前的凳子说。其实他俩没走几步，才走到那个酒楼的对面，丽丽的确身体虚弱。
他俩坐了下来。书坊门口还摆着桌子，上面放着好多书。书坊里面更是书山书海的。丑旦想起了《儒林外史》中马二先生和匡超人呆过的书坊，想必正是那样，这里不仅卖书，还编书，印书，楼上也住人，凌乱而忙碌。
“你怎么样了？”丑旦关切地说。
“歇一歇就好多了。全是你小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得我讲，把我累成这样了！你得负责！”丽丽蛮横地说。
“我负责！”丑旦心里甜蜜地说。
书坊门口贴满了新书广告，这里的广告都怪怪的，比如“新到《老子想尔注再注之注之释义之探微》”，这个名字叫丑旦直犯晕，他琢磨了半天，“老子”定然是太上老君，想尔注又是什么呢？接着又是再注，之注，之释义，最后又是之探微！简直叫人晕死！还有“新到《再论陈撄宁先生对道藏十四类分类法对陆修静三洞四辅十二部分类法的继承发展》，这个丑旦就更看不明白了。丑旦不敢再问丽丽，怕累着丽丽。
“阴阳界特别讲究书法，因为道人术士的许多法术要通过符箓来施展，而书法水平的高低直接决定符箓的灵验程度。”
“真的？”丑旦这才发现地下金城里所有的字全都是毛笔字，而且书法都很有功底。他也想起了当年的豆豆毛笔字就不错。他想自己也该练练毛笔字了。
“还有诗词歌赋，它决定着你写的青词、章表、赞颂和灵章等的水平，也就决定了你与上天高层通灵的水平，从而决定了你未来的前途命运，所以在阴阳界很被看重。”
丑旦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己不懂的地方太多了。他又看了看丽丽，发现丽丽脸色还是苍白，便一指他们刚刚走过的酒楼说：“咱们去老烧锅坊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用，稍坐一会儿就好了。咱们正事还没干呢。”丽丽说。
正事？丑旦怔了一怔，这才想起今天来这儿是为了走成仙的捷道——从外部直接输入精气神，直接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而不用自己进行漫长的艰苦的修炼，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神仙。真有这样的好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