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阳此生,从未这般快意过。
这些年来,他没有一日不活在永恩的阴影下。即便在这个一切噩梦即将结束的时候,一想起这个男人,这位中年人的内心仍然有一丝战栗,但是很快,这种恐惧变成了快意。
面对仅有白银初阶的陆离与黄金巅峰的菲克,他请出了实力强大的客卿,调来了一万骑兵,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对方的一箭接一剑便让城头上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位白金强者成为了笼中猛虎,这放之修行界足以让人笑掉大牙,但他丝毫不介意。
毕竟自己还毫发无伤地坐在这里,而城楼下的那位少年,已经被打到连他妈都不认识了。
这位视生命高于一切的残疾人身子微微颤抖,按捺不住心中的快意。
永恩之子一死,代表当年那件事彻底画上了句号,天底下也再无敢向他复仇之人。
女帝艾瑞莉娅淡淡地看了刘阳一眼,目光丝毫不掩厌恶之色,她面部表情地看着城下的陆离,目光掠过少年手中剑的时候,嘴角浮出了笑意。
这把沾着自己血的剑被陆离举了起来。
他的右臂也已骨折,按理来说应该使不出力气,周围的刘府客卿纷纷皱眉,感到很奇怪。
奇怪他为什么还能举起剑,为什么还要举起剑。
剑离手而去,少年的手臂颓然放下,原来并不是陆离举起了这把剑,而是剑想离开。
这柄起于城下的血剑,剑身散发着诡异的灰气,第二次刺向刘阳。
剑破空而去,劲风吹皱剑身上的血水,扬起血雾,散在空中,好似一条血路。
这是陆离与菲克在血路的尽头出的最后一剑。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剑。
剑落入城头,白衣客卿试图用领域镇压这一剑,没有成功。
紫衣客卿试图用身体挡住这一剑,剑洞穿对方胸膛继续向前。
这一剑来到了刘阳身前。
来的如此之快,如此突然。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来不及收回的狂妄笑意。
等他看到这把剑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突然面对着前后两位白金强者都无法拦下的杀意。
他惊恐地望着这一剑。
先是惊,之前十里外影子陆离射来的一箭,有三种力量三层杀意,已经足够强大,他以为已经是对方的极限。
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即将结束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来了这样一记可怕的杀招?!
后是恐惧,他发现不止是先后两位白金强者拦不下这一剑,自己也拦不住了。
散发灰色气息的血剑在自己的领域寸寸推进。
东海海滩上,纵然相隔很远,破境失败的菲克依然可以感知这一剑。
因为这一剑,是他剑意。
之前争分夺秒多秒的破境过程,虽然最后失败了,却并不代表他没有把握住当时转瞬即逝的机缘。
他可以越过那道坎,但当时枪林如雨,影子陆离只可以抵挡一次,再无后续之力。
所以菲克过白金而不入,只窃取白金修为一息。
在这一息的光景,他领悟了这一道剑意。
然后在交给了当时即将消失的影子陆离。
后来影子回归陆离本体,剑意便来到了城下。
于是有了这么一剑。
人杰榜排名第一的菲克,曾拜各种剑之第一人为师的菲克,在踏入白金领域的一息时间中,领悟了真正意义上的剑道。
……
城楼上的刘阳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惊呼。
从人生的大喜到大悲,这个一直苟活着的中年人毫不掩饰内心的恐惧与绝望,因为这一剑,太过强大。
仿佛面对当年盛怒之下的永恩的那一剑。
他靠在轮椅上的身子竭力往后仰,“啪”第一声,轮椅向后倒去,他跌在地上,狼狈至极。他用手撑起身子,齐膝而断的大腿做支点,沿着城楼墙角爬行。
就像一条狗。
剑已经来到他周身十寸远,灰气吞吐,像吐着信子的蛇,很快将给人以致命一击。
刘阳披头散发,喉咙里挣扎发出含糊不清的字眼,手与断腿并用继续向前爬,不住地回头看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飞剑,神色惊恐到了极点。
忽然他摸到了一双鞋子,仓皇之中抬头,他看到一个人站在了他的身前,因为太过贴近,所以看不到对方的脸,只以为是自己门下的客卿,想帮自己挡下这一剑。
他挣扎着加快动作,爬到了来人的身后,哆哆嗦嗦地靠在神秘人的腿上。
城楼上年轻女帝漠然看着前方,淡道:“这样的人也值得你救?”
那人道:“为了这个国家的均衡。”
这位凭空出现在城楼之上的人但名一个“慎”字,影流教派三大忍者之一。
他拦在刘阳与剑之间,双手合拢,飞剑停于慎的双手之间,灰气瞬间消散,剑意泯灭。
屈指一弹,这柄飞剑原路返回,插在了城下陆离的身前。
少年低头木然地看着这寄托了全部希望与心血的一剑,心灰意冷,一动不动,仿佛灵魂被抽离。
“呃……啊……”
他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由于喉管破损,说不出话。
其实他想说的是:
为什么?
凭什么?
一次又一次,他与菲克从毫无希望的境地找到希望,从绝境到死境,自己不要黄金境界,菲克过白金不入,换取一点可怜的杀死对方的机会,但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被人阻拦,被人救下。
凭什么这样的人也有人救?!
陆离很不理解,很不甘心,很痛苦。
城楼上艾瑞莉娅继续道:“你可知道下方的少年是永恩之子,而创建暗影流派的正是那个男人。”
慎转身向女帝行礼:“自然知道。”
女帝道:“这少年想杀的人,也是永恩想杀的人,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欺师灭祖。”
“永恩大人当初没有杀死他,想必也拘于与在下此刻一样的考虑。”
明黄身影从主位站了起来,走到城墙边上,手放在栏杆上,轻声道:“你们觉得这条狗死了,议事阁与军队会乱,可对?”
慎平静道:“刘阳作为议事阁的首臣,地位非同一般,毕竟艾欧尼亚,是议会制。”
艾瑞莉娅远眺城外江山,冷漠道:
“便是目中没有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