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醒了。
第一感觉是冷，第二感觉是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
等到完全清醒，他才意识到下雪了。雪下了很久，除了被体温和鼻息融雪的头部，身体已完全被积雪淹没。
陆离挣脱雪被，仓皇起身，看着旁边。
西门躺着的地方，已被雪覆盖，微微隆起像个坟墓。陆离在原地怔了很久，仰天深深呼吸，感觉漫天雪花好像直接落在了心底。
他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清理了少年身上的雪块，然后默然看着他已被冻僵再也不可能朝着自己做出任何表情的脸，陷入了无以复加的痛苦之中。
从艾卡西亚飘来的雪云带来了寒冷，似乎也带来了那片遗迹之地的荒凉。陆离抱着双膝坐在雪地中，看着很是可怜。
他坐了很久，雪云后的太阳已经沉入西山，但因为雪地敞亮，黑夜一直都没有来，或者说，黑夜一直都没有走。
雪中的少年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他不敢去想一些事，因为有些事越想越痛苦，陆离不敢想。
他在雪地里坐到麻木，终于觉得累了的时候，少年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打算为西门找个温暖的地方埋了。
陆离捡起了埋在雪里的剑，当作拐杖，然后右手环着西门的手臂，正打算将其背起的时候，握住西门手腕的右手忽然触电般弹开。
陆离惊立在地，像个雪人。
他的右手微微颤抖，心也跳的厉害，让他忘了雪天的寒冷。
“脉搏……脉搏……”
陆离像个傻子般喃喃自语，他跪在地上，用手指试探，再次强烈感受到了西门手腕中那微弱却澎湃的律动。
热血瞬间上涌的陆离附耳于西门的胸膛，清晰且真实地听到了心跳声。
一瞬之间体验人生大悲大喜的陆离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双手做癫狂状拍打着西门的脸颊，狂喊道：“你醒醒啊，醒醒啊。”
西门没有醒，更不能回答他。
陆离没有再喊，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的手刚刚感应到了西门的鼻息，与正常人不同的是，他呼出的气很冷，就像此刻从北方吹来的风。
“不该是这样的。”平静下来的陆离喃喃自语。
西门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他有呼吸有心跳有脉搏，但不代表他活着。
陆离很不甘心，再度割破手腕，热血滴进西门的嘴唇里。这一幕很血腥，让人反胃，也和他之前的做法一样不符合逻辑。
而这一次没有丝毫作用。
徒劳无功的陆离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没有想到其他的办法。
他在雪地里等了一夜，依然没有等到西门醒来。
第二天雪云薄了些，雪也小了些，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大地，却没能为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少年带来温暖。
风雪中站了一宿的陆离依然没有想到办法。
“嗷吼！”
一阵龙鸣，在寂寂雪地传开。
声音很嘶哑，很悲愤，但气势很雄浑。原本平坦无暇的雪面受声波影响开裂，像冬天河面被砸得稀碎的浮冰。
长时间保持一动未动的陆离扭转脖子看着东方，木然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光彩。
“只能试一试了。”
他哑着声音说道。
说罢，他背起西门，拄剑东行。
……
巫毒之地与艾卡西亚的交界处，千山连绵，在一处自然形成的峡谷中，一条体型如山的巨龙伏于山涧。
龙生双翼，四足，但在这种地势，它有翼不能飞，足多却不能行。
山涧两侧的山巅上，皆有人影或坐或立，他们身披统一的战争学院黑色院服，单手捏印，从指间散发青色光芒垂于足下，最终落于山涧。
在峡谷两侧最高的一座主峰上，同样身披战争学院院服的若枫提着纸扇，淡然笑看被青光缠绕已经无法再做抵抗的巨龙。
在他左手边，魏东单手握紧腰间刀，正极为警惕地望着四周。
而他的右手边，则是一位女子。女子生的极美，恐怕极尽世界赞美之词也无法形容一二，而点睛之处在于她胸脯间的风光，用“横看成岭侧成峰”抑或“一览纵山小”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是的，她的胸很壮阔。
但她绝美的容颜上却带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清，就像山巅千年不化的冰雪。
若枫走至崖边，踢下几块结实的雪块，淡道：“还好我请来了学院中诸多长老的法身，不然这屠龙一事，不会这么简单。”
魏东沉默了片刻，道：“只是唯恐黄雀在后，师兄还是不要太过乐观。”
若枫收起纸扇，双手负后，笑道：“师弟无需忧虑，这立众山之巅者，虽只是长老们的法身，但多少也保留了他们白金领域的部分实力，刘缪之类的宵小之徒，断不可能有任何染指的机会。”
“这颗龙魂，师弟你是志在必得。”
身边绝美女子柳眉微蹙，似有些不喜。
“吼”
一声巨吼声，令整个大地都为之一振，群山颤动不安，附着于山腰的积雪成片坍塌，引发了大雪崩。
立身于山巅的若枫三人自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崖边男子轻掂纸扇，飘然似神仙，望着底下被雪崩掩埋的巨龙，冷笑道：“自寻死路么？”
他话音才落，只见几乎将山涧填满的雪中忽生一团无根野火，掩盖龙身的积雪瞬间融化，浓郁的水蒸气中，附跪着的巨龙四足撑地而立，口吐烈焰，融尽山涧雪。
干涸的峡谷瞬间水位暴涨，洪流肆虐，携带山涧中的一切，向下游奔腾而去。
由众多战争学院长老法身联手结下的青光领域可以禁锢巨龙，却无法截住这浩荡洪流，被束缚数日的巨龙趁势钻入水底，企图从水中遁走。
“有点脑子。”主峰上，若枫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猛地抬起双臂，大声道：“拦下了！”
众山之巅，诸多虚影同时再结一印。
山涧下游的河床被一道不可思议的力量抬起，抬高，变化过程正是无尽岁月中山的演化与形成，而将这一漫长过程缩短到数个呼吸之间的，仅仅是来自战争学院的长老法身们一个并不繁复的手印而已。
人力形成的青山横于山涧，山体的淤泥慢慢剥落，露出了坚硬的岩层，截住了水流。
有着神圣象征的巨龙，成了瓮中之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