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平原以南,是巫毒之地,湿地沼泽为主,生存条件恶劣,因此并无城镇部落。
一个约莫十岁,混身脏兮兮的小男孩踩在浅水滩中,双手在水里摸索,试图抠出躲在泥淖里的泥鳅。一只竹篓放在小男孩随手可及的身边,里边一只凶神恶煞的螃蟹正试图夹出一只小乌龟缩进壳里的***。
小男孩在水里摸了半天也没任何成果,经不住腰酸,便直起小身板,脏手挠了挠大花脸,而后扬起头,眯眼看着上方,向着爬树爬到一半的少年喊道:“陆离哥哥,这地方好像我们三天前来过,能吃的东西应该都躲起来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吧。”
已是十七岁年纪的少年陆离眼见马上爬到树顶,哪情愿半途而废,头摇成波浪:“打死不换。”
“你家安妮大人说了,这地的泥鳅最肥美,东边的螃蟹最鲜,三里外那个水潭中的娃娃鱼不带刺,临出门她说了一句想吃泥鳅,你看着办吧。”
陆离说了一大堆,小男孩却只听清“你家安妮”中的“你家”这一字眼,心里乐呵的不行,嘿嘿傻笑了一声,继续埋头摸泥鳅。
陆离终登树顶,这一趟上树并不简单,树干有三人合抱之粗,若要攀登而上,爬树之人除了需要惊人臂力,落脚也需扎实,毫无疑问,三年后的陆离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体弱多病的羸弱小孩。
这颗约莫有百年光景的巨树每逢初秋会产出一种味道酸甜的果实,生吃鲜美,烹煮也别有风味,他们在去年偶然间发现,因为都不知道这不知名的果实叫什么,某个任性的小姑娘便娇滴滴地指着它说:“就叫它‘安妮果’吧。”
当时陆离表示无可奈何,小男孩则溜须拍马直说名字起的好。
许久之后,衣兜装满安妮果的陆离坐在一截树枝上,咬了一口果肉含在嘴里,看着树下不断忙碌的小男孩,忽然觉得生活倒也惬意。
小男孩名叫木木,据说当时从恕瑞玛沙漠走出来,一路哭个不停,直到在巫毒之地遇见安妮才止住眼泪,后者问他姓名,家属,来历,没一样答得出来的,说话也含糊不清,像个木头。
安妮叫他木木,倒也合适。
至于那个刁蛮的丫头,倒也毫不介意向外人吐露心事,陆离得知小丫头的父母本是诺克萨斯的高层,后死于政治斗争,当时只有六岁的她也受到牵连,被手下拼死护送,逃亡于此地。
想到此,陆离不禁有些感叹。
都是无家可归,无父无母的可怜人呐。
树下木木忽然一声雀跃,“哗啦”一声从污水中提出一只壮如水蛇的泥鳅,黑脸笑成一朵花,邀功般望着陆离。
忽然他又“咦”了一声,低头看着泥鳅尾部,眼睛眨巴眨巴,犹豫不决。
陆离托着下巴问:“怎么了。”
木木将泥鳅高高举起,眼尖的陆离随即发现其尾部盘着一只蚯蚓大小的小泥鳅。陆离不禁莞尔,笑道:“放了?”
木木低头想了很久,最终将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猎物放回水里,小声念道:“小泥鳅需要妈妈。”
待到逃出生天的泥鳅钻回泥里,木木的脸又皱成瘪茄子,苦恼道:“可是安妮又喜欢吃。”
陆离眉头一掀:“那有什么,我帮你。”
说罢,少年径直从将近五丈高的巨树上跳下,落地之时,只在地面留下一个半寸深的浅坑,身体并无任何不适。
按照瓦罗兰大陆的境界划分,青铜白银阶为炼体,黄金白金阶为修心,砖石大师阶为明道,三年后的陆离,毫无疑问已入青铜水准。
落地加入捕捞行列的陆离运气颇好,一连摸了四五条,但是却被身边同情心泛滥的小男孩以诸如“这条太老,得让人家安享晚年”,“这条才多大,还没成年,怎么忍心”“这两条依偎在一起,没准新婚,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等等理由放生,纵然是陆离这等好脾气也忍不住来了火气,末了懒得搭理这个小不点,手一摊,光脚上岸吃果子去了。
于是这一抓捕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
太阳下山前一炷香光景,木木总算抓到一条看起来上无老下无小的单身泥鳅,当时陆离开玩笑来了句“我看这只泥鳅八成是家里的独生子,我们把它吃了,它家二老怎么办?”,木木听完立刻陷入沉思,认识到嘴贱的陆离立即手快夺走木木手中的猎物,扔进篓中,生怕他再做蠢事。
之后一少一小,踩夕阳回。
二人回来的时候,安妮坐在屋顶,正托着腮帮子看日落,两只小短腿晃啊晃,一只几经缝补的小布熊靠在她的右手边。看见二人人影后,小安妮从屋顶跳下,待到两人走近,又立刻冷了脸,捏着鼻子,离两人老远,嫌弃道:“先去洗洗,平日怎么教你们的?”
陆离木木相视一笑,只能先去后屋冲洗干净。
晚饭由木木经手,因为陆离不会,安妮自然不屑去做。庆幸的是从恕瑞玛走出的小男孩虽然忘记了很多事,不知为何却不忘一手烧菜手艺。
饭毕,木木被安妮拖着练习魔法,小男孩虽然一副要死不活千百个不愿的表情,但在陆离看来,这小屁孩无非是表面装上一装,打心底还是享受和安妮待在一起的时间,吃点小苦头竟也心甘情愿。
陆离则开始练剑,他练的依然是木剑,那柄大有来头的月华剑,静静放在屋子角落,少年只是每天擦拭,却不曾真正拿起。
三年前,在大叔的剑阵中,他看了很久的黄沙,也知道每一粒黄沙皆是一招剑式,当时陆离感触不深,现在再回想,才觉其中精妙。
三年来,陆离以木剑作沙,以当日剑阵所观黄沙轨迹作剑式,竟也小打小闹摸索出些许招式,若是有使剑之人看到,大概会不屑一顾地评价为花架子,但相比当年长街中只会拿剑的少年,已经是不小的进步。
屋后一片空旷之地,安妮右手掌心托着一团火球,不远处可怜的小木木牙关打颤,胆战心惊地看着小女孩。
木木的头上,顶着一个安妮果。
“一会你开始跑,能跑多快就多快,但别让头上的东西掉下来,不动的靶子已经没问题了,今儿咱挑战高难度的。”安妮左手拍着小胸脯,信心满满。
木木小声抗议道:“问题不小吧,昨天就有三团火呼我脸上了。”
安妮收起火团,叉着腰,气呼呼道:“那是我的问题?你自己到处躲来着,你看你不动的时候,我哪一次砸偏了?”
木木撇撇嘴,愤懑腹议:眼见都要被毁容了,能不躲嘛。
小情绪被安妮看在眼里,丫头嘟了嘟嘴,道:“不配合算了,我找我的提伯斯玩去。”
木木顿时慌了神:“别啊,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安妮哼了一声,显得极为得意。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木木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失望,她知道的。
她有时候会故意丢一个火球在他脸上,因为帮他敷药的时候,呲牙咧嘴的表情,显得很可爱。
然而并不是出于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