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离开家乡的时候也是三月，本来她打算和其它姐妹一样，春节一过就去南方，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大年三十的夜里，身患重病的奶奶停止了呼吸。家里的变故打乱了水灵的计划，她只能暂时取消了自己的想法。家里人说，奶奶是让水灵咒死的，在家过得好好的，非得去南方打什么工，这让疼爱她的奶奶十分不舍，眼看年关即过，孙女即将远离，本已灯枯油竭的残烛，最后终于没有了支撑熄灭了。
同村的姐妹给水灵写来了信，告诉她那边的情况，说她们现在都很好，让水灵赶紧过去。看着信上的地址，水灵的心又动了，反正奶奶已经让自己咒死了，不去南方她也不会再活过来，索性还是去吧，毕竟那里的诱惑始终都不曾消失。
水灵十五岁初中毕业，学习不好没考上高中，只能回家开始务农种田。这是一个偏远的山区，每一个人从一出生，就要面对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要么考上大学毕业后能去大城市，要么就一辈子守着黄土插秧种田。水灵懂事后就一直在想，难道这真的就是命运？如果一辈子只能这样生活，又有什么幸福和未来可言？
水灵觉得自己这一代是幸运的，因为她们现在有了第三种选择，这种路只是在近几年才出现的。村里第一个出去打工的人回到村里，不仅带回了许多村里人从来没见过的漂亮衣服、家用电器，而且通过他的描述，把村里人祖祖辈辈对外面花花世界的想像，变成了有形有影的具体东西。这如同把黑暗的天空撕开了一道裂缝，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明媚的阳光撒遍大地。
——外面真的有那么好吗？
——那还用问吗？你没看人家带回的那些东西？知道吗，在外面一个月能挣好几百块钱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水灵对妈说，妈，我也得出去，回来后也给你带那样漂亮的衣服。
水灵妈说，妈一个乡下人，整天在泥里打滚儿，有那好衣服也没空儿穿。再说，外面的钱也没那么好赚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水灵妈说着，心里一阵惋惜，她正拿着刀在削土豆皮，刚才光顾着和水灵说话，手指一不受控，刀就下偏了，一片厚厚的皮落了下去。
妈！人家都出去了，你就希望你闺女一辈子待在这山沟里？
水灵妈盯着落在地上的土豆皮，确实是厚了一点儿，上面粘着的肉也太多了。水灵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出脚踩住那块土豆皮在地上搓了几下，本来白净的肉就乌黑不堪了。然后才说，哪一个当妈的不想着自己的孩子好？可外面的世界哪儿有那么好闯的？早些年，你太姥爷那一辈儿的人都去闯关东，给小日本在矿上挖煤，吃苦受罪不说，最后还都把命给赔上了。
妈！你那是哪一年的老黄历？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哪儿还会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