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东平五年
翼州常山郡真定县
正月十五刚过,方圆十几丈的人家又能听到兵器的碰撞声。无需多言,村民都知道定是赵青家的独子又在与人练矛了。此乱世年间,村中有会武之人也能保一方平安,故村中有人夜间习武,也不觉吵闹。
声音来自一简朴的院子,院子不大,只有有五间小房。院子坐北朝南,小房都是以粗木为粱,夯土为墙,屋顶覆以瓦片,屋内筑以炕,虽不如富贵人家气派,但亦能遮风挡雨,冬暖夏凉。南面为门,门的右边挂有一个小竹板,竹板上刻有这院子主人的姓氏,赵。
院中两人单手持矛对立。不远处是赵青夫妇和一个六七岁大的孩童,孩童负手而立,小眉微皱,一副成年男子姿态。
片刻,一持矛黑衣男子道:“云儿,你随为师习矛已近两年,年前几日与你对练,便觉你矛法已成。方才与你较量近百回合,已然不能看透你出矛的规律。为师问你一言,你需如实回答。”男子言罢,反手一刺,手上长矛的矛头已然没如土中。他轻拂衣袖上的雪,目视着面前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低头犹豫了一会,抬起头,抿了抿嘴,答道:“师父在上,不敢妄言。”
“方才你与为师对练,是否有所保留?”男子此言问的很随意,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徒儿矛法青出于蓝。
此言一出,边上的夫妇两人对视了一眼,赵青惊声问道:“陈兄,你所问是何意?难道云儿的矛法已经能与陈兄并立了?”
这时那负手而立的孩童道:“赵叔叔所言差矣,怕是云哥哥的矛法要超过我爹爹了。”
“到儿,不许妄言。”少年侧身厉声道。
“我才没有,前日你带我到县城里逛街市,你以一丈长的竹棍当矛使,给大户人家小姐解围的时候,使出的矛法可比刚才快多了。”
“你还说,闭嘴,我以后都不带你出去了!”少年有些着急的说道。
“叔父,云哥哥欺负我。”那孩童一脸委屈看向赵青,眼里好似已经泛起了泪光,两只小手也拉起赵青的左手,一边荡还一边跺脚。全无刚才的成人模样。
赵青这时也有些恼了,心想这兵荒马乱的时节,要是孩儿在外招惹了是非,以自己一介草民,无权无势,要如何保他母子二人平安啊!当下也顾不得身边的撒娇声,厉声问道:“云儿,前日到底发生何事?”言罢轻拥妻子,好似在安慰她。
少年正要开口辩解,对面的男子道:“赵兄不必心急,云儿自幼与你习儒典,虽不敢言贤,但也知晓礼义廉耻,必然不会妄为。兄长大可不必多虑,我相信云儿。”男子又道:“云儿,你先回答为师方才所问!”
少年知道已然不能回避,便咬牙缓缓点了点头。
男子仰天大笑道:“好!先前听闻并州刺史丁都尉帐下有一主簿,唤作吕布,吕奉先。自幼有万夫莫敌之永,不知我的徒儿壮年之后,比他如何?徒儿,来今日我们一决高下,你若有所保留,日后不得唤我师父!”言罢便将刺在地上的乌金黑漆矛橫于身侧,目视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低头犹豫了一会,轻声道:“徒儿遵命,请师父赐教。”
“好,那为师就先行出招,且看唔之爱徒是何能耐!”男子“耐”字刚出口,便向前两步疾行,瞬间矛已刺出,矛速极快,矛头直取少年面门。男子皮肤本就黝黑,加之一身黑衣,矛杆亦是黑漆包裹,矛人一体,犹如鬼魅。
少年看准时机,闪身一侧,黑衣男子便已刺空。男子见势迅速改刺为扫,依旧冲少年面门而去。少年好似看破男子的招式,早已双手立矛于面前。一声闷响,矛杆对碰,竟是少年手中的长矛不动如山。少年趁势左手向下一滑,双手用长矛一压,要把男子的长矛压到地上。男子此时抽矛回身,再刺出,依旧直取面目。连续三招直取面门,好似对手是敌人,并非徒儿。少年回矛不及,后退半步,男子扔是刺空。男子连刺带扫,招招快攻,少年时闪时挡,如此往复几十回合,边上三人竟是看不出少年落了半点下风。
突然少年左手离矛,顺着男子来势一抓,竟是抓住了男子的矛,向后一拉。顺势右手中的长矛向男子右手手腕一甩,男子手腕吃痛,手掌一松,少年已然左手右手各有一杆长矛。
白衣少年,胜!
赵青夫妇惊讶对望!
撒娇孩童拍手叫好!
黑衣男子仰头叹气!
白衣少年弃枪下跪!
“师父,徒儿知错!”
“云儿,你何错之有?为师能有你这般弟子,也不枉此生!只是我已将毕生所学传授与你,离别的时候也该到了,我和到儿在你们赵家已然打扰两年,我也是时候回汝南了。来,起来。”边说边用力将少年扶起。
少年突然向前两步,紧抱师父。
这是那边上的孩童也跑了过来,抱着少年道:“爹爹,我不走,我要和云哥哥玩!”
“是啊,到儿在这,云儿也有个伴!”听到陈家父子两人要走了,一向少言的王氏也开口了,毕竟与到儿相处两年,也将到儿当成自己的孩儿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当初在洛阳辞官回乡,路过赵兄家作客,云儿执意跪我为师,赵兄昔日于我有恩,实是也不便推脱,方才留了下来。不想云儿天质聪慧,我便想将毕生所学传授与他,一日复一日,竟也快两年了。”男子摸了摸孩童的头,安慰着他。
“陈兄既然去意已决,我也不便再留,只是这烽火之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赵青不舍道。
男子叹息道:“我也不舍云儿,只是漂泊许久,思乡矣!有缘自会相见!明早我便归乡,今晚就委屈嫂嫂,你我兄弟二人一醉方休,如何?”
“自然不碍事,我给你们兄弟二人烤些腌肉下酒。”王氏说着,转身向伙房去。
“好!如此甚好!”赵青拉起男子的手,往书房走去,嘴里还哼起了小曲。
少年也蹲下身,安慰孩童道:“到儿不哭,我将我心爱的布鞠送你如何?”
“好,但是云哥哥可不能忘了我啊,等我也学好了爹爹的枪法,我要和你一起走天下,行侠仗义。”孩童边抽泣,边说道。
“那我们结拜吧,这样我们成了结拜兄弟,自然互不相忘了。”
“好啊好啊!”孩童听到可以结拜,脸上乐开了花。“可是结拜要怎么说啊?我不懂。”说到这,小嘴又嘟了起来。
“你跟我念。我曾在一桃园偷偷听过三人结拜。”
“赵云,陈到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虽是稚嫩的声音,确是雄壮的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