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辛词
苏、辛二家,昔人名之曰词诗词论。愚以古词衡之曰,不用之时全体在,用即拈来,万象周沙界。
徐钅九论苏词
词苑丛谈云:“子瞻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明月清风我”,“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快语也。“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壮语也。“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爽语也。其词在浓与淡之间耳。徐氏所引杏花、疏影二句,盖陈云非词,非子瞻所作。
瑶池燕
东坡瑶池燕词,侯鲭录及古今乐录并载焉。曾端伯以为谬明略作者,误也。瑶池燕一调,与越江吟略同,其音则与点绛唇相叶。
陈翼论苏词
宋牧仲谓宋诗多沈亻塞,近少陵,元诗多轻扬,近太白。然词之沈亻塞,无过子瞻。长乐陈翼论其词云:“歌赤壁之词,使人抵掌激昂,而有击楫中流之心。歌哨遍之词,使人甘心澹泊,而有种菊东篱之兴。”可谓知言。
赤壁讹传
曹操入荆州,孙权遣周瑜与刘先主并力拒操,遇於赤壁,操军败走,盖鄂州蒲圻县地。水经,湘水从南来注之。郦注谓江水右迳赤壁,山北,周瑜与黄盖诈魏武大军处所,即此地也。苏文忠赤壁怀古词,在黄州作。黄之赤壁,又名赤鼻矶,非周瑜所战之地。公词云:“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当日讹传既久,故隐约其辞耳。顾起元赤壁考,谓汉阳、汉川、黄州、嘉鱼、江夏皆有赤壁。属嘉鱼者,宋谢枋得犹於石崖见赤壁二字云。
苏词用武侯文
苏文忠赤壁怀古词“乱石排空,惊涛拍岸”,盖用诸葛武侯黄陵庙记语。
铜阳之续
曾丰谓苏子瞻长短句,犹有与道德合者,缺月疏桐一章,触兴於惊鸿,发乎情性也,收思於冷洲,归乎礼义也。本朝张茗柯论词,每宗此义,遂为鲷阳之续。
茗柯评辛词
茗柯又评稼轩祝英台近词云:“此与德太学生二词用意相似。‘点点飞红’,伤君子之弃。‘流莺’,恶小人得志也。‘春带愁来’,其刺赵张乎。然据贵耳集云,吕婆,吕正己之妻。正己为京畿漕,有女事辛幼安,因以微事触其怒,竟逐之。今稼轩桃叶渡词因此而作。是辛本非寓意,张说过曲。”
稼轩词用庄子
稼轩词,趣昭事博,深得漆园遗意,故篇首以秋水观冠之。其题张提举玉峰楼词,借庄叟自喻,意已可知。它如兰陵王引梦蝶事,水调歌头引吓鼠鹏事,此类不一而足。其词凌高厉空,殆夸而有节者也。
稼轩词用韩诗
稼轩寄吴子似词云:“酌酒援北斗,我亦虱其间。”用韩退之诗“得无虱其间”,不武亦不文。又汉宫春词“却笑东风,从此便薰梅染柳,更没些闲。”案李昌谷瑶华乐,“薰梅染柳将赠君”,本指仙药,盖与辛词异诂。
顾亭林论辛词
顾亭林日知录云,辛幼安词“小草旧曾呼远志,故人今有寄当归”,此非用姜伯约事也。吴志,太史慈,东莱黄人也,後立功於孙策。曹公闻其名,遗慈书以箧封之,发省无所道,但贮当归。幼安久宦南朝,未得大用,晚年多有沦落之感,亦廉颇思用赵人之意尔。观其与陈同甫酒後之言,不可知其心事哉。
稼轩词用欧词格
辛稼轩去年燕子来词,仿欧阳永叔去年元夜时词格。蒋竹山招落梅魂,仿辛稼轩用骚经些字体也。
南宋辛体
刘改之词,如“左执太行之犹,而右搏雕虎”,是善效稼轩体者。陶南村谓其赡逸有思致,殊不足以尽之。南宋此体最多,张安国六州歌头:“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翁五峰摸鱼儿:“叹江左夷吾、隆中诸葛,谈笑已尘土。”刘潜夫沁园春:“使李蒋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杜伯高酹江月:“元龙老矣,世间何限馀子。”王锡老贺新郎:“致使五官伸脚睡,唤诸儿、画取长陵土。”陈定父沁园春:“刘表坐谈、深源轻进,机会失之弹指间。”杨济翁水调歌头:“可怜报国无路,空白一分头。”张仲宗贺新郎:“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易老悲难诉。”皆所谓拔地倚天,句句欲活者。本朝铅山蒋氏则专以此体为宗矣。
刘改之词
刘改之沁园春缓辔徐驱一阕,题云“苏州黄尚书同夫人春聚游报恩寺”。後阅张世南游宦纪闻,谓黄尚书帅蜀,其中ト乃胡给事晋臣之女,过雪堂行书赤壁赋於壁间。改之从後题一词,中有东坡题雪壁等语,盖纪实也。今龙洲词与游宦纪闻所载互易,殆後来所更定者。苏绍叟又云:“改之爱歌雨中花,悲壮激烈,令人鼓舞。”今龙洲词绝无雨中花调,何欤。
叶少蕴词
叶少蕴有极目亭词。考宋时寿山艮岳,在汴城东隅,徽宗所筑,由磴道道至介亭。亭左有极目亭、萧森亭。叶词盖指此也。枫窗小牍记之甚详。
南宋数子感怀君国
太史公文,疏荡有奇气,吴叔庠文,清拔有古气。词家惟姜石帚、王圣与、张叔夏、周公谨足以当之。数子者感怀君国,所寄独深。非以曼辞丽藻,倾炫心魂者比也。
竹山与西麓
神不全,轧之以思,竹山是已。韵不足,规之以格,西麓是已。读石诸人所制乃知姑射仙姿,去人不远,破觚为圜,要分别观之。
南宋人咏梅词
南宋人咏梅词,谱霜天晓角者,仿自林君复。萧小山一词,庶斋老学丛谈谓与王瓦全命意措词略相似。瓦全,名澡,四明人,其词今载於绝妙好词。然未若楼考父翦雪裁冰一作,为得悠然之趣也。
朱希真词
朱希真词品高洁,妍思幽,殆类储光羲诗体,读其词,可想见其人。然希真守节不终,首鼠两端,贻讥国史,视魏了翁、徐仲车诸人,相距远矣。
打马
陆放翁乌夜啼词“阑珊打马心情”。打马世有二种,一种一将十马,谓之关西马。一种无将二十四马者,谓之依经马。宣和间人取二种马参杂加减,又谓之宣和马。李易安打马赋及所著图经,言其情状甚悉。图中所列盖依经马。南宋时此风尤盛。至明中叶,遂有走马之戏,其制略与宋异,今俱废矣。
张陆粤游词
张安国词云:“昏昏西北度严关,天外一簪,初见岭南山。”陆放翁词云:“小槽红酒,晚香丹荔,记取蛮江上。”张初至粤地而作,陆追忆粤游而作,其志趣迥尔不侔。
陈同甫词
陈同甫幼有国士之目,孝宗淳熙五年,诣阙上书,於古今沿革政治得失,指事直陈,如龟之灼。然挥霍自恣,识者或以夸大少之。其发而为词乃,若天衣飞扬,满壁风动。惜其每有成议,辄招妒口,故肮脏不平之气,辄寓於长短句中。读其词,益悲其人之不遇已。
海盐腔
南宋时有海盐腔,循王孙张功甫居海盐时所创。见紫桃轩杂缀。
杨补之词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东坡句也。赵祖文画西湖图,名曰总相宜。杨补之有水龙吟词纪之。
康伯可词
词人中惟康伯可遭际最奇,高宗驻跸维扬,伯可上中兴十策,洞悉利弊,是范文正、晏元献一辈人物。洎缪相专柄,伯可厕十客之列,附会干进,孝宗奉养上皇,伯可应制为艳词,谄谀乞进,是柳耆卿、曾纯甫一辈人物。士大夫一朝改行,身名败裂,不可复救。程子曰,节或移於晚,守或失於终,其若人乎。
用前人诗词
“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阴铿诗也,李太白取用之。“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李嘉诗也,王右丞取用之。王初寮生查子词云:“秦纱蜂赶梅,宫扇鸾开翅。”张于湖用以咏摺叠扇,而更易其数字焉。毛平仲词:“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欧阳永叔用之於御街行词,又用之於木兰花。
莫莫休休
晁无咎词“莫莫休休,白发簪花我自羞。”陈后山词“休休莫莫,莫更思量著”。黄叔词“风流莫莫复休休”。考司空表圣在正贻溪之上结茅屋,命曰休休亭,尝自为亭记。其题休休亭之楹曰:“咄喏休休休,莫莫莫。伎俩虽多,性灵恶。”见尤延之全唐诗话。
曾觌赏月词与吴琚观潮词
淳熙九年,驾诣德寿宫,八月十五夜,曾觌进赏月词,十八日吴琚进观潮,皆为孝宗叹赏,其恩遇有在柳耆卿之上者。盖偏安以後,犹有承平和乐之气象也。
丰乐楼词
丰乐楼,在杭州府西涌金门外,初名众乐亭,又名耸翠楼,政和中易名丰乐楼。咸淳临安志云,楼据西湖之会,千峰环绕,一碧万顷,柳汀花坞,历历槛间。而游桡画船,棹讴是唱,往往会合於楼下,为游览之最。故赵子真、韩子耕、吴梦窗皆有题丰乐楼词。吴梦窗词,绚中有素,故於南宋自成一派。然囗费锦缋者,蔑视其本,则真如玉田生所云矣。
五粒松
吴梦窗有水龙吟,赋张斗墅家古松五粒词。向不知五粒为何,後阅段柯古酉阳杂佾及周公瑾癸辛杂志,乃知五粒即五鬣。名山记云,松有两鬣、三鬣、三鬣、五鬣,高丽所产松,亦每穗五鬣。粒、鬣声近,故称者异。李贺有五粒古松歌,岑参诗“五粒松花酒”,陆龟蒙诗“霜外空闻五粒风”,徐凝诗“五粒松深溪水清”,林宽诗“庭高五粒松”,皆可证也。
商调蝶恋花
赵令畦以元微之崔莺莺事,谱为商调蝶恋花词,其词不载它书,但见於侯鲭录。然较郑彦能、董颖调笑,则愈下矣。
施翠词
施翠夜登白鹭亭一作,是从刘後村梦方孚若词脱胎。然刘词激楚挺拔,施词独具逸致。
双白石
姜尧章、黄岩老同出於萧千岩之门,皆号白石,时谓之双白石。姜白石歌曲,至今传之,若黄岩老,则几不能举其姓字焉。沈匏庐录成斋退休集答赋黄岩老投赠诗,欲存其人也。
潭州红
梅之以色胜者,有潭州红焉。张南轩长沙梅园二诗,美其嘉实,乐其敷腴,而不言其色。楼钥谓当称之为红江梅,以别於他种,其诗有云“梦入山房三十树,何时醉倒看红云”,兴远矣。词则无逾姜白石小重山一阕,白石词仙,固当有此温伟之笔。
白石误引吴都赋
白石琵琶仙词题,引吴都赋有“户藏烟浦,家具画船”二语,今吴都赋无其辞。案李庾西都赋云:“方塘含春,曲沼澄秋,户闭烟浦,家藏画舟。”或疑吴字乃西字之讹,然唐之西都,非吴地也,殆白石误引耳。
马塍
白石殁後,葬西马塍,苏石挽诗曰“幸是小红方嫁了,不然啼损马塍花”。考梦梁录云,钱塘门外东西马塍,诸圃皆植怪松异桧,奇花巧果,多为龙蟠凤舞之状,每日市於都城,此杭之马塍也。唐陆鲁望住淞陵,家近马塍,诸艺花户在焉,是又吴郡之马塍也。
石林
周公瑾云,少蕴之故居,在卞山之阳,万石环之,故名,且以自号。正堂曰兼山,傍曰石林精舍。有承诏、求志、从好等堂,及净乐庵、爱日轩、跻云轩、碧琳池,又有岩居、真意、知止等亭,然石林词所载,如西园、逋园、右春亭、诏芳亭、凤凰亭、并涧,皆有寄兴之作,弁阳所录,未免阙如。
王圣与词
王圣与多咏物词。扫花游赋绿阴云:“旧盟误了,又新枝嫩子,总随春老。”齐天乐咏蝉云:“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家国之恨,恻然伤怀,殆画传中之马半角也。
圣与赋白莲词
圣与又有赋白莲词云:“翠云遥拥环妃,夜深按彻霓裳舞。”据三馀帖,莲花一名玉环,故王以环妃为喻。然下云“按彻霓裳”,则又难以指唐宫妃子言之。
登蓬莱阁词
张叔夏忆旧游登蓬莱阁词,炼党章澄音,可与张伯玉蓬莱阁诗、王十朋蓬莱阁赋并传。
张叔夏用东坡诗序
叔夏庆清朝慢自叙云:“韩亦颜归隐两水之滨,殆未逊王右丞茱萸氵片,予从之游,盘花旋行,散怀吟眺,一任所适,太白去後,三百年无此乐也。”案:苏东坡百步洪诗叙云:“余时以事不得往,夜著羽衣,伫立黄楼上,相视而笑,以为李太白死,世间无此乐三百馀年矣。”张语本此。
杨妹子题词
杨妹子,宁宗皇后妹,书法类宁宗,御府画多命题咏。其题马远松院鸣琴词云:“闲中一弄七弦琴。此曲少知音。多因淡然无味,不比郑声淫。松院静,竹楼深。夜沈沈。清风拂轸。明月当轩,谁会幽心。”是词选本绝少采入,盖诉衷情调也。
呈磁盘搞人月圆
宣和殿小宫姬流落於金,为张侍御侍儿,吴彦高赋人月圆词纪之,宇文叔通为之舌咋。容斋题跋及刘祁归潜志均载其事。吴尺凫诗云:“细马盘驮成队去,伤心犹唱後庭花。”亦哀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