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蓬莱的那一刻,莫邪便感到了整座仙岛浓郁的仙韵气息,甚至还有丝丝的神韵在里面,让她整个人都倍感舒畅。
自下界以来,莫邪的大半修为均被死死的压制,虽然面对大部分修仙者的挑衅以她的能力依然可以毫无顾忌,但是当面对楼兰这样的强者时便真的只有逃这一途径了,这点始终让莫邪觉得郁闷不已。现在,她几乎可以感到被压制的大半修为已经恢复了多半,尽管仍然不能御风而行,但这种久违的力量感已经让她难以自制了。
伴随着莫邪发自内心的长啸声,释放出强大的摩诃神域,将周围的空间瞬间凝固。莫邪身侧陪同的三个接引小儿承受不住这恐怖的空间压迫之势,立刻便倒地昏厥了过去。但莫邪却依然没有收势,护住火珠三人的同时摩诃神域越发的延伸,几乎覆盖住了整座蓬莱仙岛!
一时岛上众人纷纷中招,修为高者还可祭出防御法器抵挡,修为低者则是昏厥的昏厥、吐血的吐血,不觉间竟是死伤大半!
此刻,长老会众人正在地仙王府的议事大厅中,莫邪的神域将整座仙岛变成了自己的空间,让众长老不由怒起。面对大厅中修为低下已经倒地不起的扫洒地仙们,坐在主位的大长老无极双眉深锁,将宽大的袍袖一甩,纵身跃起,直向厅外而去。
待到得厅外,大长老拔地而上,身形居然临风暴涨,一个巨大的身影便在空中显现。巨大身形的无极长老双目远眺,见到了正在仙岛和外岛传送口长啸阵阵的莫邪,微滞了滞,到底还是出声制止道:“上神请收势,莫伤我岛上众人。”
闻听无极的唤声,沉浸于啸声中的莫邪方回过神来。见岛上树木花草在自己的神域中被折损近半,不由赧然,立刻收势抱歉道:“一时不查,是我的不是了。”
见莫邪不再伸展神域,大长老一道遁光便闪至莫邪身侧,拱手道:“上神客气了。老夫地仙座下大长老无极,未曾远迎,还望赎罪。”
莫邪扫了一眼身后即将倒地不支的火珠三人,淡淡道:“无极长老,麻烦将我这三个朋友带去休息,我要见一见岛主。”
无极微微一愣,还是婉转问道:“上神的朋友我们必定招待好。只是不知上神要见岛主又是何意?”
淡淡一笑,莫邪道:“无极长老何必多次一问?我的来意难道你们不知么?”
无极声音微微变冷:“上神的来意,我们的确不知,不如就请上神明示,如何?”
对于无极的态度,莫邪倒是没有想到。她只是预料地仙不会那么轻易就交出“木兰珠”,但是如此直白的拒绝,倒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不由微蹙眉头,定定的看向大长老。
被莫邪直直的盯着看,大长老的脸色明显有些凝滞起来。微微避过莫邪的眼神,无极不满道:“上神这是做什么?老夫做得不妥之处,请尽管明言,现在不如就请上神随我入地仙王府休憩如何?”
“哼……”莫邪冷笑一声,“既然如此,就请长老带路吧。”
听见莫邪如此说,大长老暗暗松了口气,将莫邪等四人一并领到了地仙王府中下榻,私下嘱咐扫洒侍从,一定要密切关注四人的行踪,一有异动,随时报告。
对于大长老暗中的动作,莫邪就当作没有看见,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在意的是地仙的态度,从大长老的言谈中可知,对于“木兰珠”,想要从蓬莱得手看来是万分艰难了。
其实“木兰珠”并不是地仙门的,从来都在蓬莱岛主的手里。可是蓬莱岛主神秘莫测,据说从没有人见过其真面目,除了地仙王。甚至还有修仙者猜测,地仙王和蓬莱岛主根本就是一人,只是为了故弄玄虚或者别的原因,才假说了个蓬莱岛主的名。不过真相到底如何,也确实没人知道。
正在地仙王府的后花园中独自思索,却不期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摩诃大人好闲情啊,在下可是等候多时了呢。”
莫邪陡然抬头,映入眼中的正是那张说冷偏偏眼角带笑,说热却又眸中冰冷,不怒而自威,不严而自寒的脸,而那张脸的主人此刻正斜斜靠在园中小亭的立柱边,闲散悠然却又分明带着那一份冷漠淡淡的看着自己,在蓬莱仙韵袅袅的阳光下,显得那么不真实……
“楼兰……”在那么一瞬间,莫邪有些恍惚,楼兰的相貌绝对是出众的,只是莫邪从来也没有在意过,甚至总觉得眼前的这张脸似乎并不是真实的脸。但此刻,她不知为何忽然就被吸引住了,也许是因为楼兰的那份闲适像极了那个她心中唯一的人。
楼兰凑近发愣的莫邪,依旧淡淡道:“怎么了上神,见我怕了?”
一声称呼将兀自出神的莫邪一下子拉了回来,未等楼兰反应过来,莫邪便倒飞一丈,旋即祭出一串珠链来。珠链迅速变大,在空中旋转片刻便向楼兰兜头而下,像腰带一样将楼兰捆住,随即收紧。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楼兰已被制住。生怕他逃脱了,莫邪放出神域,禁锢住楼兰的空间,将他死死的钉在了那片珠域中。
见楼兰并不挣扎,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莫邪不由气结,慢慢走向对方,挑眉道:“怎么?还不认输?”
“果然是上神啊……”楼兰轻笑,“能在凡世见到一位上神是我的福气,谈什么认输不认输呢?”
莫邪眉头一皱:“你不用拿话堵我。本神下界自有原因,你若乖乖交出‘龙衣’,那么一切既往不咎;否则……”
楼兰又笑:“否则如何?天道总说万事不可逆,我们修仙者历来要遵循顺天而行方是正理。怎么?上神从神境而来,乱我凡世,难道也是所谓顺天而行?”
“不可口出狂言,天道至上,岂是你我可以质疑的?”莫邪倒是被楼兰一番话吓了一跳,赶紧出言制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兰不由仰天长笑,“天道至上?摩诃莫邪,枉你身为上神,却连天道是什么都还不知,岂非可笑?!”
莫邪骇然的看着都要笑出眼泪来的楼兰:“你莫非疯了不成?”
楼兰猛的望向莫邪:“你为何要来仙岛?”
“为了‘木兰珠’。”莫邪不由自主的回答了。
“你既已是神,为何还要修仙者飞升之物?”
“为了禁锢飞升结界,阻拦那人飞升……”莫邪惊叫,“啊!你……”
看着大失神色的莫邪,楼兰冷笑:“何必紧张?你的目的我早已知晓。我且问你,你的天道难道就是阻止飞升么?”
莫邪从惊慌中回神:“楼兰,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楼兰慢慢将目光望向远处:“摩诃,你虽身为上神,难道仅仅为了阻拦一人飞升便要禁锢整个飞升结界?那么,将无数努力的修仙者置于何处?将无数修行的生灵置于何处?将无数拥有着成仙之梦的凡人置于何处?!这就是你的天道?”
“我……”莫邪哑然,但依旧说道,“天道之深,不是我等平庸之辈可以理解的。既然要我阻拦飞升,我相信便自有它的原因。你也不用狡辩了,把‘龙衣’给我,依我看来,你要飞升也并不困难不是么?何必多事呢?”
并不理会莫邪的疑惑,楼兰问道:“我来问你,天道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何意?”
收了收神,莫邪想了想回答道:“所谓天者,未知也,空空旷旷之形、圆圆满满之态。故生其道,谓之可以盈,不可亏。盈则满,亏则有损;满而为顺之事,亏则为逆之源。自远古起,众帝神皆为顺天而行,无一逆天而为。此谓之天道使然。顺天者,可籍天地之灵气而生;逆天者,则引污浊之气而亡。故非天道灭逆天者,实则其自灭也。”
“哼,”楼兰冷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有何不可?”
摇了摇头,莫邪回答:“非不可,而是不能为,为则逆,逆则毁,毁则天道不存也。”
“哦?”楼兰望向莫邪,“毁则天道不存?而我认为,天道,存,便有存之理;毁,定有毁之意。”
莫邪一愣,分明认为楼兰说的是不对的,却有好像觉得似乎有点道理,不由问道:“既已有天道,何必定要毁去?”
看向遥远的星空深处,楼兰的声音忽然飘渺起来:“当万物皆被忘却,当道之本意已被抹去,当山川不再巍峨,当流水不再绵延,当星空不再璀璨……”楼兰忽然看着莫邪,“天道之心既死,又何必再存呢?”
如当头棒喝,莫邪心头重重一击,下意识倒退两步:“你……楼兰,不可妄言,不可……”
“我再问你。”楼兰又道,“道云万物共生,既如此,为何却总是贵修仙者而贱世人?”
莫邪摇头:“这话从何而来?我们修仙者从来都是以锄强扶弱为己任。你说的没有根据。”
“哼,没有根据?”楼兰冷笑,“你且想想一路走来,那繁华灵气聚集处有多少是给凡世之人居住的?哪个不是被修仙者占据着?就说这蓬莱仙岛,岂是一个凡人能登上的?”
“那也不能就说贵此薄彼啊。”
轻叹一声,楼兰的声音忽而充满的疲倦:“我修仙者,有魔修、妖修、仙修不计其数,最终无论杀戮者、良善者、苟且者、投机者等等均可为仙。这其中,脚踩着凡人性命而上的有多少?上神难道不知么?知而不阻便是默认,那么这就是天道的规则么?只要修为能到飞升时便凡事皆可为?”见莫邪要出声反驳,楼兰抬手阻止,“我区区一个无戒城,每日便有无数性命枉死城中,何况整座鸿蒙大陆?修仙者,摒弃所谓七情六欲,将他人性命视作蝼蚁,随意践踏、侮辱,一旦涉及自身便要赶尽杀绝;有宗门者将修仙资源一手掌控,高高在上,不可侵犯;无宗门庇护者则是欺小凌弱,靠相互抢夺来获得资源……我所说的这一切,你承认存在么?”
莫邪沉默,楼兰说的不错,但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所谓修仙,原本便是强者的路不是么?
见莫邪不以为然的脸色,楼兰笑笑:“我知道在你心里一定是不以为意的,毕竟修仙路原本就是强者之路。可我想知道,难道就为了强者要活便不让弱者生么?”
“这……”莫邪倒是不能回答了。的确,既然众生平等,那么岂有为了强者活而不让弱者生的理?莫邪只好摇了摇头,“修仙界也并不全是恃强凌弱之辈,你也太偏颇了。”
“也许吧。”楼兰微微转过头,重新看向遥远的星空深处,“你问我到底要什么?我现在无法回答你,也许飞升后?也许神魂消散前?只是现在,我无法回答你……”说完,强大的界域瞬间释放,带出阵阵悲凉之感,将整个花园都笼罩在了哀伤中。禁锢住楼兰的珠链顷刻间崩裂,在空中四散。而楼兰则缓缓的离去,将背影留给了怔在原地的莫邪。
哀伤荡漾开去,慢慢的包裹住了整座蓬莱仙岛,岛上的花草树木感受到了,便立刻萎靡;飞禽走兽感受到了,便立刻郁郁寡欢……岛上众人皆内心震荡不已,哀伤自己的修仙路如此艰难、如此不易。这份压抑之感在岛上整整徘徊了三日,方慢慢消散,只有莫邪知道前因后果,为此深深震撼,不知那楼兰到底是何方神圣,也正因为此,莫邪第一次从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天之道有了一份疑惑。
“可是楼兰,你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呢?”莫邪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