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储沉吟半晌,才道:“娘娘,你为何一口咬定这个孩子会是王爷的,况且你嫁给皇帝也有六年之久了。”
这话说的十分刺耳,德妃听后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常储虽然心中不忍,但是他们已经上过这个女人的当,又怎么还会无条件地相信他的话?
“那一场刺杀……”德妃颤声道:“陛下虽然无性命之忧,但……从此以后,也不能再有子嗣了。”
“你说什么?!”常储大吃一惊,但看德妃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心中却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这都是我犯下的罪过,摇摆不定,害人害己……”德妃泣不成声道:“我辜负了最爱我的两个男子,落的今日的下场。可是……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常储,我求求你了!”
常储也不忍幻太明的孩子流落别国,虽然主上还未知道有这个孩子,但想来若他知道,也不会这么绝情地离开中州。
跟随主上多年,他知道主上心里也曾是多么喜爱曾经的明王王妃宁陌鸢……
都怪,命运的作弄……
“好吧,臣定会护送这个孩子到王爷的身边,不叫它流落在外。”
……
他应了德妃的要求,随后一边打点幻太明交代的事,一面研究入宫带走孩子的计划。三个月后他抹掉了一切关于明王的痕迹,将所有的暗桩以及人手都遣回了中洛边境,留他一个静静等待孩子的降生。
又过了三个月,德妃产下一个女婴,连同一对鸳鸯合欢佩系在女婴襁褓之上,交给了常储,而自己在产后血崩而亡。
常储带着女婴一路逃亡,沿途受到了夏侯昀的猛烈追击。他身边跟随的人几乎死亡殆尽,这一段不长的路途,他们边打边退,弯弯绕绕,足足走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抵达洛州。
谁知在他抵达中城的时候,等待他的是幻太明身死,中城覆灭的惨剧。
更可怕的是,他遇到了如凌天。他并未知道那个时候如凌天已经叛变,竟还将女婴的身世告诉了他,如凌天见机,竟然提议带着女婴返回中州揭发女婴的身世,以此来痛击报复承渊帝夏侯昀。
在遭到他的拒绝后,如凌天终于露出了狰狞的本色,意图杀了他带走幻太明与德妃留下的血脉。
他们二人在不颠坡打得难分难解,最终二人一同坠落悬崖。
他本以为就会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谁想到,竟大难不死,被茂山深处沉医谷的弟子所救。
后来……因为他与如凌天的缘故,连累谷主身亡,弟子旋覆与紫芫姐妹反目……
他已逗留太久,身负血海深仇焉能不报?主上不能死的不明不白,他身为忠义之士怎可以在这里苟且偷生!?
于是,他毅然辞别,将孩子寄养在附近的山村,孤身一人重回洛州。
彼时,已经是洛河七年……
回到洛州,见到自己的妻儿无恙,他便立刻前往白泽城寻找师兄常荼,然而常荼因为种种误会,几次三番对他痛下杀手。更因为营救小女婴的延误,致使他所领人马全部葬身在中州的围杀之中,他无法向师兄交代。何况主上已死,嫡女幻汀兰已被南城收养,他们兵力残弱,此时此刻,若再让师兄得知主上在中州与德妃留下的血脉,他此刻口说无凭,只怕更会雪上加霜……
于是,他只得忍下这种种误会,只有等带回了女婴,他才有机会为自己辩白……
未曾想,这件事在他府中不胫而走,被妻子得知,他不便明说孩子的来历,只得称是自己外面生下的,想要带回来认祖归宗,只有这样才能掩人耳目,保护那孩子的安危。
种种误会,纠缠太深,妻子的误会,同门的刺杀。冤案便在这样的情境下发生了。
常荼欲以妻儿性命要挟他道出久久不归洛州延误时机的真相,谁知他的妻子生无可恋,竟然自刎在女儿面前。
常荼的手下继而失手伤了他的女子小蜓……从此身体不堪负累,难以御寒……
常荼也没想到苦苦逼问下会酿成悲剧,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与他再见。
他的女儿德蒙江崇山的内力才得以延续生命,他们彼此更是结为亲家,永结秦晋之好。
那个时候四城依然动荡,“帝天之乱”的余震直到洛河十一年才渐渐平息。等到他有能力回到中州找寻幻太明的孩子时,那个山村早已经荒废多年,而那个孩子,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不论时间过去多久,他依然悔恨当年为何没有带着那个孩子折返洛州,如果那样的话,这个孩子或许就不会死;他的师兄不会不相信他;他的妻子不会死;他的女儿小蜓不会终身落下病根……
然而,大错已经铸成,太多的悔恨也于事无补。
如今的苟且偷生,不过是为那个枉死的孩子赎罪,为自己的失职赎罪,他连死都无颜去见明王殿下,更无颜去见他的妻子……
往事如烟,如今想来,只会越来越痛。虞廉,或者是常储,他长叹一口气,才起身折返长乐宫。
如今这仗已经打了两年,不知何时才会结束,不妨且留着自己这残破之身,留着力气,一举剿灭如凌天势力,还洛州太平。到那个时候,他才有底气去地下见主上,才有勇气说许多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