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卫簇拥着夏侯宸缓缓走进乾清宫的宫门,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京都御林军。
原指挥使杜金已经在叛乱中被乱箭射死,庞庆师临阵倒戈,跪降太子,已经被羁押,总是保全了性命。常毅早几个时辰以暗旨联络亲信臣子,包括尚书令林远之、吏部尚书赵文拓、京兆府尹王崇焕以及国公、郡公、御史大夫诸多臣子,一方面警醒他们小心行事,另一方面待城门被控制后出其不意来了个瓮中捉鳖。很快就粉碎了宫商羽妄图控制皇宫,控制京都的意图。
虽然行事顺利,叛贼皆数被擒被杀,但是父皇仍然还在宫商羽的手中。
他做了很多万全的准备,但一路奔来,看见乾清宫内外如血洗一般的地面,满地躺着侍卫、杀手各类尸体,他的心还是往下沉了沉。
若父皇遇刺,他这样精心的筹谋只怕还是会毁于一旦!
若宫商羽欲鱼死网破,他虽可以登基,但难免还是会被臣民诟病。
这十年诸多辛苦汗水,失去的得到的在此刻都只为最后的胜利,夏侯宸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夏侯氏的江山也如风雨飘摇,几近危殆。
常毅执冥幽宝剑,一身青龙铠甲,身后携数十名龙卫精锐缓缓踏上血洗的阶梯,内宫门紧闭,四周静悄悄一片,阴风吹过,送来阵阵寒意。
“里面的人听着,京中乱党已经全数剿灭,尔等勿做困兽之斗!立刻打开宫门!”
片刻叫喊过后,毫无动静,就在夏侯宸沉着脸准备下令攻击的时候,厚重的内宫门终于缓缓打开。
前方弓箭手绷紧的弓弦发出呲呲声响,锐利寒光直指那个缓缓度步而出的少年人。
夏侯宸看着单枪匹马现身的宫商羽,眉头轻蹙,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宫商羽,你这狗贼,竟敢构陷太子,挟持陛下,如今本将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还不束手就擒!”
宫商羽仍是一身琴师装扮,白衣翩翩,仿若仙人下凡,他的眼中一片清明,浑然不将数百只对准他的弓箭放在眼里。他微微颔首,对夏侯宸道:
“太子殿下,天即将大亮,不知殿下是否能与商羽再下一局,明日是新朝创立,还是夏侯继承,敢否与我一赌?”
“放肆!”常忍忍不住开口:“死到临头还敢谈条件!”
“呵,”他轻哂,嘲讽言:“商羽与陛下多日为伴,不舍得就此离开。殿下虽然掌控了京中,但这乾清宫依然还在商羽手中。殿下若是不顾及日后名声,便尽管射死商羽,黄泉路上,有陛下作陪,商羽也没有遗憾!”
“你!--”
夏侯宸抬手止住了常忍的怒意,他正色道:
“宫商羽,我们较量已久,却难分高下。孤也想找个机会与你试剑,但你如此狂妄狡诈,孤又怎么能轻易相信你的赌局有没有诈?”
“古语有言,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就看殿下如何考量。若殿下想清楚了,就请一人入内,商羽在内宫飞岚亭烹茶相候!”
说罢,宫商羽竟然就这么进去了,但是宫门依然开着,像是在邀请一样。
启明星已经微微发暗了,这一夜平叛也该进入尾声。
众军静静等候首帅的命令,不论是静候待命还是冲杀进去,都是为荣誉而战。
不过一会儿,夏侯宸缓缓下马,从常毅手中接过了冥幽剑,郑重道:
“常毅,你带众人在此等候。”
“殿下,宫商羽阴险狡诈,您这么进去无疑是中了他的圈套啊。何况我们虽然绞杀了大部分叛党,但由恒栎率领的隐乐门精锐至今还未发现。您……”
“你们不了解宫商羽,”夏侯宸摇摇头:“此人爱憎分明,主意很正。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助镇南王一脉夺取政权,但他一定有自己的主意。他设此棋局,一方面或许是为了羞辱于我,兵不血刃反败为胜;另一方面,或许他有些话要对我说……”
“可是……”
“九死一生那么多次都过来了,我还会在乎这一回吗?”夏侯宸冷笑:“时至今日,谁敢阻我登基之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更重要的是,我不能丢下父皇不管!”
说罢,夏侯宸一抚袖,十分潇洒地跟了进去。
常忍还欲再劝,却被常毅拦住:
“师弟,让殿下去吧。”
“这……”
“龙卫虽然是为保护主子安危而建,但有的时候,主子的安危也需要他自己来守护。殿下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能够忍气吞声,需要我们保护的皇子了。他已经成熟起来,或者说他已经具备了一个王者应该有的气魄与能力,但是,他需要一份功绩来证明自己,足以登上那个位子……”
常忍点点头,颇为伤怀道:
“一晃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哥,刚才有一瞬,我在殿下身上看到了陛下的影子,那个时候追随他平叛明王之乱,他仿佛也是这么的雄姿英发,气宇轩昂。只可惜……”
常忍想到曾经的冥七暗卫,想到分奔离析的兄弟情义,想到以死谢罪的常堰,想到早已不知生死的常荼与常储,想到狠毒叛主的常如,还有不见踪影的常琦……
昔年七个兄弟,死的死,离的离……这便是宿命。
常毅缓缓道:“各自自有缘法,是生是死,皆在一念之间。三弟,或许从今往后,我们还会失去的更多,但至少我们忠于自己的职责,忠于那个信念。”
常忍点点头:“大哥,你从前所说的话,我仿佛能够明白一点了。我们龙卫的忠心究竟是什么,这个答案也只有我们自己清楚。”
“不错,忠于皇族,忠于陛下,忠于自己的内心。即便有朝一日葬身无处,但至少生无畏惧,死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