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退下吧,朕与宫商羽有话说。”
“是。”
深重的灯光下,宫商羽长身而立,英姿绰绰,没有一点紧张的意识。
“陛下,您还坚信自己可以将在下困在宫中吗?”
承渊帝神色一眯,道:“果然是你布局,让太子将你带出宫中。好一出苦肉计,你究竟想怎样!”
“在下蛰伏京中数年,落子布局。以易天身份扶持镇南王与太子对抗,以宫商羽身份在京中站稳脚跟。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你师父宇珩的事情,是朕下的旨,是朕毒杀了他。与太子没有任何关系,你若要复仇,朕绝无怨言。但你若敢引狼入室,与胡国勾结毁我夏侯氏百年基业,朕绝不会让你得逞。此事朕一人担当,不要伤及无辜。”
“无辜?”宫商羽神色一眯:“谁才是无辜之人?若皇上懂得无辜,当年又为何不顾尊师遗言,将隐乐门所有弟子全数灭口!?”
承渊帝呼吸一滞,哑口无言。
承渊四年二皇子夭折,邱葛生一案,牵涉太广,死伤无数。因顾念师门情谊,知晓内幕的琴师宇珩率弟子隐退江湖,创建隐乐门。他与宇珩君子一诺,斩断情谊,老死不相往来。
十九年后,为了皇室尊严,他终于还是毁诺暗杀隐乐门,只为求中州安宁。
如今,四年多过去了。他心中的愧疚丝毫未减,每每噩梦,都是宇珩狰狞的面孔和失望的眼神。
“仲衍(承渊帝字),未曾料到,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宇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引颈服下鸩酒:“你害怕我将秘密传出去,我不怪你。皇室人情凉薄,十九年前邱葛生一案里,甚至更早以前,我本就该死了,这些年你放我逍遥自在,我很满足。为兄只有一事相求,放过我的弟子们,从前的事,他们并不知道……”
“宇珩兄,朕……对不起你。”
“还是没有离开师门的时候好啊……咳咳,”宇珩嘴角溢出鲜血:“那个时候,你来师门看望卷耳师妹,我未曾想过你是皇子,我们……以琴交心,坦诚相待。但是仲衍,秘密越想掩藏,就越有人想知道,为了这个不能昭告天下的秘密,死了太多的人,这个秘密就在我这里结束吧……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宇珩兄……”
“不必愧疚,为了卷耳师妹……为了你我兄弟情谊……为兄心甘情愿。”
宇珩死在自己眼前,夏侯昀心痛不已,但还是违背宇珩遗愿,下密旨将隐乐门全部灭口。不是不相信宇珩,而是……为斩草除根,不得不这么做。
他以为从此终于可以高枕无忧,终于没人再可以揪着这个把柄为难他。然而,当第一次见宫商羽时,那一曲《问红尘》【1】弹尽,他才惊觉,秘密早已无处藏身。
“踏红尘,恨平生,痴痴傻傻寂寞玉楼人
桃花红,杨柳青,春入深闺溪上草青青
挥弦御风踏莎行,人去楼静暗香流花径
等闲赋诗易消魂,帘外轻轻依旧琴声紧
有道是,泪沾襟,风风雨雨苦乐又一程
且长歌,盼月明,庭院深深感怀伤我心
隔江遥寄一壶酒,今又苏醒塞外无乡音
千帆过尽无音信,冷冷清清别与愁难题
我挥弦,我问情,且弹且望
我挥弦,问平生,且歌且泣
每到黄昏,泪雨过后尽是离别,如风飘零
弦音碎风,莫负痴情人”
此曲是宇珩所创,由他填词,赠给卷耳师姐十六岁的生辰礼物。那时卷耳已经由父皇下旨与驸马严祎成婚,卷耳为此闷闷不乐。他们两个熬了几个晚上作曲填词只为赶在公主下嫁之前能让她开心。然而此曲谱成后还未来得及弹给她听,卷耳突然失踪,这一消失就是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