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真人自称贫道,信奉天君。可语言做派却与佛家结缘,就连身后的小道士的道号都起得这般缘法,请恕小女子直言,道长的信奉是真的吗?”
玉真人朗声笑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夫人不信佛法,不信道家,又怎断定贫道一心二用,无所信奉?”
“你!”
“天色将尽,观中桃花初开,萧施主携夫人一同赏花,可是美事一桩。”玉真人不再理会水幻的胡搅蛮缠,反而温言对着隐觞沉吟。
隐觞揽着一脸不愿的水幻,笑道:“乐意之至,正好,在下也有些佛理要与道长参辨。”
玉真人笑而不语,转身带着他们开始上山。一路上水幻都因为方才的对话而有些闷闷不乐,隐觞携着她看尽风景,时不时言语两句。不出半个时辰就依稀可以看到山顶那座飞檐临立的道观。
“呵呵,”隐觞忽然轻笑,一路贪看春色的某人回眸道:“你笑什么?”
“无事,只是想到一首诗,现下说来很是应景。”
“哪一首?”
“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这是一首回文诗,妙就妙在首尾衔接恰到好处,字词押韵流畅又不失意境之美。水幻道:“歌尽桃花,看遍美色。这才是畅游江湖嘛。”
“更有美人相伴,甚好。”
水幻偷偷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玉真人,见他没有反应,这才低语道:“与你,在哪里都是美的。不过我们去了山顶,万一天黑了下不了山那颗怎么办?”
隐觞揽着她腰身的手轻握,勾唇一笑:“陌上行,可缓缓归奕。”
“阿觞,你总是懂我的。”水幻抿唇一笑,先前的不愉快早就跑到了脑后。与他在一起时光,总是静谧闲适的。为何要为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故事而烦恼呢?“一会到了山顶,我也要陈三愿。”
“哦?是什么?”
水幻狡黠一笑:“我不告诉你。”
“小调皮。”他拿手轻刮她的鼻尖,眼中满是宠溺。
“萧施主,我们到了。”
入观后,一股清凉迎面而来。观中并无多少人,二人拜过观中天君后,辗转来到了后院,那里是王母庙的旧址。
“萧施主,禅房已备好素斋。”
“我们过去吧。”
水幻轻轻摇头道:“我还有几句悄悄话要和王母娘娘说,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隐觞无奈笑道:“那你小心些。”
“嗯。”隐觞随玉真人前往禅房,庙中只剩下了水幻一人。
日光渐弱,殿内供奉的长明灯此刻静若雕塑。高大温和的王母低眉俯瞰众生,水幻再一次虔诚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心底默默地开始许起愿来。
“信女水幻,感念苍天,敬拜西池王母,贺福寿千岁。呈请三愿,一愿夫君身体康健,万事无忧;二愿亲人万事安好,心情愉悦;三愿……三愿……”她忽然抬起头,有些哀伤地看着那尊永远和善的尊荣,笃定道:“三愿有生之年,与阿觞永结同心,不求长相厮守……但求相守不相负,相眠不想欺,相爱不相离……”
眼角莫名地湿润,心口的疼痛再一次袭来,她半跪在蒲团上,大口喘息着。手指摸到颈间那一条银丝勾嵌的玉坠,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很久之前的一幕。
那个时候她还是京城里新封的晋兰翁主,身份尊贵,移居亲王府邸。那日连翘前来诊脉,罢后随意闲聊,她忽然从怀中取出了这条做工精致的玉坠,目光闪烁地看着她。
“这玉坠中有一丸救命灵药,名叫‘金风玉露’。乃是先师亲手配置,此药虽不能解你身上剧毒,但却可以压制毒性。不过你知道的,当时你已有毒入肺腑的迹象,为保你暂时无虞,我已封了你的武功,此药对你来说已经无效。一旦解封,最多三月就会毒发。我决定回沉医谷一趟去找换血的法子,最多三个月我就会回来。所以你一定要撑住了,如果没等到我,就吃下它。”
“它会保我多久?”
“毒入肺腑,无药可救。除非换去全身的鲜血,但你也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毒到最后恐怕会吞噬你的心智,让你渐渐忘掉过去的一切,而‘金风玉露’也只能让你在那个时候不至于连什么都不记得。至少,你离去的时候,可以怀念着自己记忆力最美好的东西。”
“谢谢……”
玉碎了一地,眼眶模糊里,她慢慢将碎片中那一粒金色的药丸捏起。
她不想在最后的时刻失去全部的回忆,佛普度众生,但此刻能够普度她的只有自己。将药丸含在嘴中干涩的吞下,她失声笑了起来。眼角划过泪痕很快就在日暮中风干。
“勿相负,勿相欺,勿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