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楼下灯光微暗,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夏侯晔搁下酒杯,透过面前的纱窗看去,只见目光触及的地方是一处楼梯搭成的小高台,台下各处已经坐满了人,一个个翘首以盼,只看着高台深处。二层相对的一间屋门缓缓打开,先是一只绣花鞋映入众人的眼帘,紧接着从屋中走出了一位清冽如霜的女子。墨发高盘,只在鬓角横插一束洌艳的红梅,一身月白长衫让内中正红的内衬越发娇嫩鲜艳,红与白的鲜明对比,让这个女子愈发冷艳,真的好似一枝绽放的冬梅。
这便是四君子之一的梅香?夏侯晔虽然见过美女无数,但也是被眼前的美人所惊艳。他心下暗沉,月花轩果然给人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这一切都是那个兰姬的能力?
他记忆中的沁兰(兰姬的俗名为安沁兰)是温婉贤惠,需要呵护的,绝不可能是这般敏锐多思,掌控者万千男人的心···
但他似乎忘记了,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早已停留在十年前,时间已过去了那么久,有些东西还会傻傻地在原地等待吗?
“尊家安好,梅香在这里见礼了。”恍惚间,他听见梅香冷冽的话语传来,台下一片叫好声,梅香却不为所动,反而将清幽的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
“今日梅香小筑推出几位新人,还请各位多多捧场。”
“姑娘快些出来吧,我们都已经等不及啦!”
有人瞎起着哄,也有人吆喝着,梅香轻轻拍掌,身后的帷幕缓缓拉开。却见那临时达成的小台上,嫣然坐立着几位美人。芳龄不过二八,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足以倾心。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这几位美人身着的衣服,颇有讲究。
色彩几乎都是一色的红白搭配,与梅香的相差无几,每一个人鬓上几乎都只簪了一朵清冽的梅花,更显得墨发如云,清丽脱俗。
这哪里像是一个远距边疆的销金窟!夏侯晔不由赞叹这里的变化之大,心底对这背后的主人兰姬更加的好奇。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才能想出如此精细的功夫,又如何能够让众人流连忘返。边塞首屈一指的欢场月花轩,今日算是领教了!
冥想间,下面的花笺会已经开始了。所谓花笺,原本是用来书写诗词的锦中之物,这里却用作一种身份的标示,每份花笺上都拿金粉书写了若干名句,只待楼下的姑娘有中意的,便将花笺投入到那姑娘手边的花篮里。投入得越多,那么今夜得到这个姑娘的几率就越大,花笺又分为正红、朱红、玫红三色,颜色越正代表的钱数也就越多。一般的欢场都是直接扯开嗓子叫价,听上去又俗气又张扬,这样一个折中的方法既避免了上述的问题,倒也不失风雅,难怪有那么多的人慕名前来。
几个姿色中上的美人很快就被人挑走了,梅香眼波一转,柔声道:“尊家们都先别急着走,今夜来了为头上客闯情关,还请大伙一会一起做个见证。”
这话一出,楼下的人哗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做头上客了,没想到今日居然能遇见,夏侯晔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下面的人忽然就全部抬头往他着三层看过来,顿时惊醒。身后的侍卫秦风道:“爷,那姑娘说什么头上客,闯情关···”
头上客闯情关,这便是方才小儿所讲的规矩了。月花轩轩主兰姬,天生一副媚骨,当年未接管月花轩时,还是出了名的花魁,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无数。后来做了轩中主人,打理相关事宜,仍有人前来捧场,想要一睹兰姬的芳容与琴技,兰姬这才立下了“闯情关”的规矩。
凡是要见她的尊客,都必须只身闯过三关才可成为兰姬的入幕之宾。到后来她又调教出替她露面的女子,奉为执事,而自己则成为了幕后的主子行踪更加诡秘。若想见她,必须先过了执事这一关才有资格,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闯情关,但都未曾成功,最近的一次也只有那位郡守一路闯到了后面,但还是在最后一关铩羽而归。
却不知今日又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想要出风头,也不知他可否成为梅香姑娘的入幕之宾。
“楼上那位公子,可否现身一见?”楼下梅香的询问再一次传来,夏侯晔凝眉却还是让手下将窗前的纱幕撩开。
一张俊逸的面庞在灯火摇曳中出现,姑娘们顿感呼吸一滞,有些已经不由得看呆了。藏青色的长衫在他的身上一点也不显老气,反而多了几分稳重与成熟,直教人挪不开眼。
梅香微微欠身,轻启朱唇:“小女子梅香,敢问公子尊姓。”
“夏。”
身后的侍卫秦风微微皱眉,王爷怎的不随意编个名字呢,这样未免有些危险。然而夏侯晔并不在意,惜字如金,只拿眼神看着台下众人,颇有些俯瞰众生的意味。
梅香也是风花雪月的老手,一眼就瞧出此人的身份非富即贵,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势不是随便就能模仿来的。于是她当下也变得恭敬起来:“夏公子见好,想来您已经对闯情关的规矩非常清楚了,只要您能答对梅香给出的问题,那么今夜就请小筑一聚。”
说完,她习惯性地莞尔一笑,夏侯晔倒没什么的,楼下那些人却大感惊艳,托楼上夏公子的福,终于看到梅香姑娘的笑容了。
梅香刚要示意婢女抬出第一道问题,不想却听到比她还要清冷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我要见的不是你。”
原本喧闹的欢场再一次安静,夏侯晔再一次成为满场的焦点,他长身立于三层花窗前,忽得将手边搁着花笺的花篮碰翻。顷刻间,那花笺便如飞雨从三层洋洋洒洒地落向了一层,红的、粉的还真像朵朵梅花盛开一般,实在浪漫。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么大手笔,要知道那一篮花笺少说也有几千两纹银,此人不仅长得好看,还是个财大气粗的地主啊。惹不起,惹不起···
漫天飞絮,梅香仰望着那个冷若冰霜的男子,耳畔的声音犹如惊雷般乍起:
“我要见兰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