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存颔首,道:“臣不敢。”
“朕虽然说自己是永康王,但也说你是朕的姐夫,所以,你还是你。朕可没有说谎。”
“皇上一言九鼎,臣怎敢负气。”
“一别又是四年,这一次还要走吗?”
“臣···”
“方才那丫头说的不错,一首曲子有了故事才能永传不衰,是朕放不开。”
“皇上为何要以臣的身份跟一个小丫头周旋?”
承渊帝无奈笑了笑:“朕答应过一个人,不会单独召见这个丫头。没想到她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她?
真正的永康王想了想,就已经猜到皇帝口中的“她”是谁了。
“思存你说,那丫头长得像谁?”
永康王心里一顿,沉声道:“臣不敢擅自揣测。”
“无碍,朕恕你无罪。”
永康王想了想,小心道:“眉眼的确很像卷耳,但是身上的那股气质,倒是像···”
“像他是吧?”承渊帝怅然若失,当年他果然是回来了,给了他一段痛苦的后半生之后,又让他不得已颁下那样旨意!
“皇上,逝者已矣···”
“逝者真的会已矣吗?”他反问道:“那你这么多年云游四海,是因为你真的放下了静香?”
永康王神色一暗,不情愿道:“臣从未得到过她,又何来放下一说?”
“皇姐的心遗落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若是当年朕能在狠心一些,或许就不会让你孤独一生。”
“皇上,臣云游四海并不是因为伤心,而是想看看卷耳口中所说的外面究竟都多好,会让她不惜放弃高贵的身份,让她放弃宗室亲眷,让她不顾一切地逃离这里。臣只是好奇···”
真的是这样么,恐怕真正的答案也是有他自己知道。承渊帝回过头淡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难得回来,还要陪朕夜游镜池,真是难为你了,夜里风凉,朕准你今日歇在皇姐的寝宫吧。”
“是。”
陪着皇帝回了盘龙殿,永康王这才回到公主的寝宫。
静香的水华宫坐落于后宫的西南角,与镜池遥遥相对,婢子们带着他步入殿内便通通退下了。
点亮宫灯,一切如旧,永康王看着眼前种种,脑海里又不由想起他昔日所见。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便是他对卷耳所有的印象。
卷耳,是静香的小字。
建仁四年七月十四,后诞帝姬,华光普照,太液池莲花一夜尽放。有佛陀称此女为莲中仙子转世,必为宫中带来福瑞祥和。
建仁帝大喜,为帝姬取名夏侯曦,意为曙光。
帝姬粉雕玉琢,长至两岁,忽得寒症,久病不愈。后被外世高人带离皇宫修行,十年公主归巢。旨意公主封号“静香”,赐居水华宫,并于公主及笄之年修建镜池,种莲花贺寿。
···
建仁二十年四月,公主下嫁永康王之子严思存。大婚当日,公主旧疾复发,卧病六年后病逝。
思绪慢慢收回,昔日的严思存已经继承了亲王之位,成为又一个永康王。公主去后,先帝很快就给他指了了另一门婚事,此后举案齐眉,儿孙满堂。
但是他依然无法忘记最初的那一眼,这么多年过去,那一幕却越来越清晰。她逆光站在一片碎影中,手捧莲花,弄舟荡漾在绿池中,高歌着那曲耳熟能详的《西洲曲》。
“思存哥,天下之大,却没有属于我的一池莲花。”
彼时他看着公主寝室那副悬挂的莲花弄玉图,忍不住想要跟她说说,这些年游荡在外,走遍千山,竟然只是为了帮她寻找那一池属于她的莲花。
卷耳你可知道,你最爱莲花,而我最爱的却是你?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颓。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岗,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一首《卷耳》便让他沦陷在女子轻柔的低语中。那时在宫宴上,听着她当众信手拈来的一曲,却让他的心无比欢喜。他的名字也是母亲取自《诗经》,仿佛这样,他便能与她更进一步。
然而一切全都是浮华一场,茕茕孑立,大抵就是他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