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慈善地看着她,温柔道:“因为你入门最早,所以是师姐。”
“可是佩兰不想做姐姐,让菀姐姐当我姐姐疼我不好吗?”
“这是谷中的规矩,兰儿不是还有师父疼爱吗?”
“可是菀姐姐和旋姐姐的名字都有来历,为什么兰儿没有?”她任性地撅嘴,每次只要这样,师父就拿她没有办法。
“谁说你的名字没有来历?”
“那师父就告诉我嘛。”
“你本家俗姓安,闺名沁兰,父母早亡,师父心疼你所以收你为徒。你看你的俗家名字有一个‘兰’字,师父便给你取名佩兰。你可知道佩兰是什么?”
她摇摇头,就听师父说:“兰者,香草也。其茎叶似药草泽兰,但广而长节,节中赤。佩兰者,辛平化湿,辟秽和中。是一味不可多得的调味药,你性子太真,说话又直,师父只期盼你能如佩兰一般,做一位辅佐之士平安度过一生···”
师父的话语还历历在耳,然而斯人已逝,兜转经年。欢场的摸爬滚打,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兰姬。
邱暖说的不错,她和卖国贼有什么两样?云田大部分的矿藏都已经被她偷偷转去了他国,她要的是能够呼风唤雨的东西,是能够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东西。
既然无法成全这段被遗弃的感情,那么她宁愿成为他叩求的对象,成为他一步登天的那块垫脚石。
七年了,每一个脚印都是如履薄冰。
但是,她从未后悔过,这是她选择的路,就算是爬,她也要走下去。
回到寝间,檀香木精雕细琢的圆桌上,泠泠七弦琴在目,往事如烟。耳边回荡着谁的欢声笑语,又低诉着谁的哀怨怜悯?
夏侯晔,你可还记得,那个被你狠心抛弃的南部清水郡鸢尾儿?
······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
“姑娘这曲云水禅心弹得极妙,禅心若还在人世,只怕也要拍手叫绝。不过此情此景,姑娘以此曲为媒,是想劝解在下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么?”
那时候,她已出入红尘,成为月花轩中卖艺不卖身的歌姬鸢尾儿。隔着纱帘看去,夏侯晔不过是一位衣着光鲜的泛泛之辈,与那些酒色之人没有什么区别。
她虽被废了武功,但昔年沉医谷的培育却让她成为月花轩有名的头牌。老鸨为了指着她赚钱,并没有过分为难她。再加上她对药草的精通,寻常情迷之药根本不会难住她。
她总以为在师父找到她之前,自己就这样过下去,然而那一夜的“云水禅心”却将她的心彻底出卖了。
“我只知道世间男子,凡是来这青楼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公子既然已经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就不要再聒噪多问,免得您不高兴,连累我也吃了苦头。”
“哦,自古风流之地总会有独树一帜的花魁伶人,想必姑娘对这首赠别之曲有着非凡的见解,在下倒想洗耳恭听。”
“云水既然是得道高僧,道行深厚,自然之道对他来讲已经不再是约束,既然潜心礼佛又为何来搅扰同为出家人的禅心?既然要与禅心参悟佛道,又为何要让禅心生情?既然已经有情,又为何抛下她独自云游四海?独独让一位女子承受相思难见之苦,而自己却逍遥自在,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禅么?”
那时的她哪里懂得情爱,只觉得禅心师太无比凄惨,自己深爱的男子弃之不顾,身份相隔,伦理相隔,甚至连都不能让云水知道她的这份情意。所以只好在惜别之时,一曲相送。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禅心的相思只能咽进肚子里,让这相思难尽之苦化作袅袅琴音,随云水相伴。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禅心至死都没能亲自向云水表明心意,相思成疾,而云水又在哪里呢?
什么是参禅悟道,什么是六根清净,什么是红尘往事通通抛却?
在她眼里,这不过是对往事的逃避。禅心的情意,云水怎么会不明白,又怎么会不了解,他不过是不敢接受罢了,或者在他眼里,这根本就是身外之物。
“姑娘怎么认为是云水负了禅心,而非禅心负了云水?”
那个人一句话就将她噎住,他说起话来妙语连珠,总是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或许云水正是懂得她的这份情意才离开她云游四海,或许云水正是为了寻找与这琴音相配的东西而离开,又或许是禅心自己逼走了云水?”
他的或许那么多,却让她挑不出错来。
他说,世间情爱并非是你情我愿那么简单。
他说,感情之事没有对错,只有值得与舍得,不值得与不舍得。
值得付出,更舍得牺牲。
不值得去爱,却舍不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