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婆坐在炕头,显得有些慌乱,手往身后拨动了几下。宁亦双站在那望着,只见一个漆木盒子半隐在沈婆身后,沈婆手上还握着一块花色的帕子想藏在衣袖里,却不知一个角露了出来。
眼前的东西,宁亦双并不陌生,他们三人都同睡在一个炕上,沈婆睡在中间。每天夜里,沈婆都会醒来,从床底的一个木箱子,把这个漆木盒子取出,打开里面包裹的花布,一遍一遍的数着那不多的几个银子。
宁亦双走过去,把沈婆身后的木盒子拿起,只见里面少了好些铜板,面色一沉:“婆婆,今日家里可是来人了?”
沈婆把手上是帕子攥紧一些:“咱家,没有啥亲戚,怎么会有人来,你们饿了吧,俺这就煎饼去。”
说着摸索着要下炕,却因为动作太大,差点摔下,宁亦双快步上前把她扶住。“是不是,呱子娘来过了?”
沈婆面色微变,站稳身子:“啥,呱子娘来俺家做甚,没来,谁人都没来。”沈婆说着挣开宁亦双的手,就要往门外走。
宁亦双稳了一下情绪,又开口:“她找你要银子了,你把银子都给她了?”
沈婆还想否认:“哪有的事,你这孩子,胡思乱想啥。”
“欺人太甚了,我去把银子要回来。”宁亦双攥紧拳头,眼里蓄满怒意。
“丫头。”沈婆心急抬手要去拉宁亦双,宁亦双转身要走,沈婆的手扑了个空。忙又焦急的唤道:“亦双,你回来。”
宁亦双顿住,缓缓转身,就看到沈婆手伸着,身子巍巍颤颤的往前。
宁亦双鼻子酸酸,眼圈红红的,上前拉住沈婆的手。
“婆婆。”鼻音很重。
沈婆拉着宁亦双的手,轻拍着应道:“诶,乖孩子。”
沈婆干瘦粗糙的手,在宁亦双手上摩挲着,宁亦双只感觉像一道道尖刀在心头划过:“婆婆对不起,是我,是我的错,连累你和木根了。”
如果不是在这边生活,她不知道,活着会是这么艰难,如果不是每夜听着婆婆反反复复的数着银子的声音,她也不会意识到,那几个铜板,对于这个家,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
沈婆把宁亦双拉近一些,慈爱道:“你这孩子,咱们是一家人你客套啥,不就是几个银子,没了还能再赚。”
宁亦双吸着鼻子:“可是那是攒着给木根娶媳妇的。”想想沈婆每日织箩筐,沈木根每日砍柴,找草药,该是攒多久才有那点盈余,自己来这个家没多久,却一下子败光了,宁亦双心底愧疚得很。
沈婆笑着安慰宁亦双:“财去人安乐,丫头只要你和根儿好好的,俺就知足了。”沈婆心善,又知道上次宁亦双救过自己孙儿一命,加入几日相处下来,真的已经把宁亦双当成了自家人疼爱。
沈婆的手不大,甚至比宁亦双的还要小,可是那样被她拉着,宁亦双居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就像以前一个人去国外,回来的时候,每次她爸来接她,就是这样拉着她的手,让她感觉心里很踏实。
“婆婆,我会努力赚钱的,到时候攒多多的银子,给木根娶媳妇。”
“哐当”门外传来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宁亦双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小男孩隔着篱笆往里张望,走过去呵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作甚?”
小男孩听到宁亦双的声音,吓得往后跑,站在离篱笆一丈远的地方偷偷的打量着宁亦双。
宁亦双也打量着小男孩,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光着黑溜溜的脚丫,裤子短到了小腿处,衣裳打着补丁,勉强能把肚子盖住。
小脸晒成了黑红色,口鼻间挂着两筒幽清的鼻涕,不时的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你可是来找木根的?”
男孩点点头。
宁亦双刚想转头去叫,就见沈木根从柴房出来,指指外头道:“找你的。”
沈木根低着头,走过去。
“狗子,你咋来了?”
小男孩望了一眼,在一边整理药草的宁亦双,上前了几步:“木根哥,俺来告诉你,呱子娘来找婆婆要银子了,那样子可凶了。”
宁亦双把草药放心,寒着一张脸,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涌了起来:“她找婆婆要了多少银子?”
狗子望着宁亦双有些害怕,沈木根开口:“她叫宁亦双,以后都住俺家。”
“是你婆娘吗?”狗子刚说完,又捂住嘴巴,惶恐的望向宁亦双。
宁亦双大声:“我是他姐。”心里觉得讽刺得很,她一个有着三十岁睡灵魂的人,居然被人说成十四毛头小子的媳妇,如果她是生活在这年代,做沈木根的娘都行了,一再的被人这样说,心里很是不爽。
狗子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望着沈木根才又开口道:“俺听说呱子娘,要婆婆赔……”说着快速的指指宁亦双:“赔她砸死的鸡的银子,五十文呢,还,还说呱子被,她,她……”狗子又指指宁亦双:“她打伤了,要赔五文。”
宁亦双猛的站起:“欺人太甚,鸡是我砸的,她为何要婆婆赔,她呱子还打伤了木根那么多次,凭什么要赔他五文钱。”宁亦双是越想越咽不下气。
沈木根紧紧的挡在门边,以为宁亦双要冲出去。
宁亦双咒骂了几句,又一屁股坐回地上:“奶奶的,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他们。”刚才要不是婆婆拦着她,她这会怕是早跑到呱子家去闹了,这会心里很气,但也没有再冲动,她如今已经和这个家捆绑在一起了。
她是什么都无所谓,这个村子容不下她,她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是沈木根和婆婆怎么办,这次都让他们赔了五十五文钱,她不希望他们再为难了。
宁亦双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沈木根看到宁亦双坐回去,心里稍松,狗子偷望了一眼宁亦双,见她没有望来,又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木根哥,俺听俺娘说,呱子爹伤了腰,呱子娘没银子给他治,才来找婆婆要银子的。”
“伤了腰,可真好。”狗子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些,但宁亦双还是听清了,抬起头,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