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见到我的时候,似乎也被我一身湿漉漉的样子微微一惊,而后又见我面带错愕,犀利的目光才松动,缓和了自己的脸色,变得平易近人了些。“……不知这位小公子姓名如何?老夫柳尧还,幸会。”
柳……尧还?
这个名字倒是无比陌生,可是在见到他的脸的一刹那,似乎真的想起了什么……这个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虽然他似乎不认识我……
你爷爷的,总不会是在茫茫人海中行走时擦身而过匆匆一瞥吧?那样早该忘了,这一个多月来我可没出过魅香院。
“让柳老爷见笑了,鄙人夏侯潋。”拱手作揖,又歉笑道,“既然柳老爷在这儿,夏侯潋还是回自己房里去换洗吧。”
……其实我最怕的就是,这个人是个当官的,因为他的脸上似乎有为官者的一种气势,万一是在我当夜盗的时候碰上的哪个县老爷那就麻烦了,虽然这里是京城,但难保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当贼遇上兵,除了溜也没别的了。
“不必如此拘谨,夏侯公子只管到里间去换就是,这天寒地冻的,一刻也不得怠慢。”他倒是真像笙烟所说的毫不在意。
我还想推辞,却见笙烟已经从里间出来,手里捧着一件衣物,掩去脸上的不自然,对我淡笑:“潋,衣服在这里,你进去换吧,一会再出来,与柳老爷好好聊聊。”
——谁说我要跟他聊了?
我闷闷地接过去,视线扫过他的脸,又看了看一边端坐一脸正气的人。说实话,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觉得笙烟似乎在紧张什么,难道……这个柳老爷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想留我在这里,是因为这个柳老爷不成?
突然一顿,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测,我疯了不成?
“那……柳老爷,笙烟公子请慢坐,我去去就来。”
越过两人进了里间,为了以防万一,还可以缩到床后的墙角处将身上的外衣除了下来。本来想直接穿上干净的外衣就好,却还是觉得不妥,迟疑许久只好将里衣也一并褪下,露出了绑了绷带了胸口。
因为曾经在皇宫里发生过差点暴露身份的事,所以后来我基本都把绷带扎得死紧,试图完全不留起伏,奈何不论怎么捆,在衣衫尽褪的情况下还是能看到绷带下的微微凸起。
好在今天掉了好几次的水潭都能掩饰住,否则被胧发现也不知道怎么死。
赶紧将肌肤上的水泽擦干净,绷带湿答答的暂时就不管了,里衣外衣赶紧都披上,一切弄得差不多之后才慢吞吞地走出去。
“咦,柳老爷,笙烟公子呢?”软塌上只有柳老爷端正地坐着倒酒,不见其他人。
他出去了吗?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有事出去一会,说是稍后便回,夏侯公子,不介意的话便请坐吧。”他一改最初的一板一眼,变得亲和起来,连脸上淡淡的笑也有了暖意。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拒绝了,何况笙烟刚好出去,留他一个客人等也不是好事,听说他是有权有势之人,万一怠慢了他笙烟也会有苦头吃吧。
我感激地施礼道谢后,撩起袍子小心翼翼地在他对面入座。
面前正好有一个空酒杯,似乎本来是为笙烟准备的。
柳尧还随手替我满上一杯酒,举起自己的酒杯道:“夏侯公子,老夫敬你一杯。”
我只好执起酒杯,与他对碰:“呵呵,柳老爷客气了,该是夏侯潋敬你才是。”
两人纷纷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之后,他也不再急于倒酒,而是轻抚白须道:“夏侯公子真是出人意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风尘中人,为何沦落至此呢?”
我哑然失笑。真要说的话,这后院有哪个看起来像小倌呢?个个优雅得像世外隐者、世家子弟似的。
“柳老爷过誉了,其实风尘中人不定就是所谓堕落,青楼梨园不过隔一层薄纱,卖唱卖笑,甚至……卖身,也不过是为了生计,比起家道中落不忍穷困而寻死之人,也算是有面对的勇气罢。”
至少,我无法把青缎、伯临和笙烟他们看成是不堪下流的风尘中人,前院也就算了,可我毕竟在这后院呆的久了,他们的生活都是安逸而平静,近乎超凡脱俗。
白天在大厅中吟诗作对,静坐品茗,偶尔琴笛笙箫相互和鸣,眉宇间的安详和温婉,仿佛超脱红尘之外,宠辱不惊,笑看人间。
“哦?这倒是一番妙说了~”嘴里这么说着,表情却不像这么回事,似乎心思并不完全在这个话题上。
我这才在心里微微感叹。哎,人家又没有认真在问,何苦认真回答。
“呵呵,罢了,不如夏侯公子还是说说,为何身体抱恙而告假返乡的你,会出现在这里吧?老夫可是相当好奇哎~”
呃?!
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