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我不!我就不!”
……
依稀是很多年前的夏天,她行走在潮湿闷热的热带雨林里,头顶是密密匝匝的浓荫如盖,遮住自由浩瀚的长空十万里,连一寸都不给她剩下。而脚下踩的,是经年腐积的枯枝败叶和几乎要漫过她腹部的不知名的蒿草灌木,那些锯齿圆弧形状的草木叶子带着雨林独有的湿热令人窒息的气息拂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引得她一阵一阵的颤栗。
她一个人在那个幽闭又开阔的空间里,听不见人的声音,看不见人的身影。
只能听着蝉鸣,鸟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隐约流水声,和无处不在的风吹动树叶“沙沙沙沙”如厉鬼衣裾的曳过奈何之桥的声响;而看见的,永远都是浓的化不开的绿和褶皱深深虬节盘桓的褐色树干,只有偶尔有她认识的活物从她眼前蹦过时,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在地球上。
她一直不停的走啊走啊,有时一天甚至两天见不到水源;有时却一整天都在沼泽水域里小心翼翼的前进,不仅要不让自己陷进沼泽里去,还要时刻提防着鳄鱼的袭击;那个人给她的干粮只够七天存活,她却在雨林里走了整整二十天!
二十天风餐露宿,当她满身伤痕终于到达了他所在的目的地时,却被告知因为超过预期时间而要接受惩罚。她一气之下将刚拿到手中的压缩干粮扔在了地上,他勒令她捡起来吃掉,她倔强的不吃,就被他拎起来关在屋子里,一直到她饿的胃痉挛晕过去,他才放她出来。并冷冷告诉醒过来的自己,吃饭是为了补充能量,任何因为外界因素而不吃饭的行为,都是愚蠢找死。
而那一年夏天,秦揽月刚过十一岁。
……
“宁澜?你怎么了?”青姨娘看她沉默不语有些担忧的问。
“我很好,我没事”秦揽月朝她轻微一笑。
时隔多年,她或许再不会害怕一个人在阒寂荒凉的雨林里行走,也不会因为赌气将食物弃之于地,甚至再也不用担心那个人的残酷惩罚,因为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打败他。
可是,她成长的如此艰辛,拿自己的一生的岁月匆忙换来两手鲜血,满心冰凉,在桎梏和罅隙里偷来陌生酸涩又无限向往的情感,却只是凝固在记忆的画册上,徒增了感伤。但她毕竟已经成长,前世有些东西或许不可找寻,但今生如此宝贵,又怎能拿来蹉跎?
……
秦揽月觉得自己睡好了,又发觉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便要起身下床回去。青姨娘却按住她,转身对成德侯盈盈一拜,宛声道:“侯爷,宁澜如今身子虚弱,青愔实在放心不下,请侯爷恩准宁澜搬回清颐阁修养!”
“这恐怕不太好吧?青愔你刚从灵虚寺回来,舟车劳顿,再照顾澜姐儿,你自己的身子怎么吃得消?”柳夫人插道。
“夫人,宁澜尚年幼,并未绾发及笄,本就不应该有自己的绣楼,夫人抬爱才赏了她照澜轩,只是她一个人住着无人看管,前些日子才从假山上摔下来,今早又被那贱婢气着,这要万一再有什么事,青愔该怎么向侯爷交代?”青姨娘温柔却不容置疑的答。
“好了!”成德侯出声,“让宁澜搬回去吧,她身子素来虚弱,一个人住不好。再者,搬回去也可以陪着愔儿。”
秦揽月非常不合时宜的翻了个大白眼儿,侯爷你这也偏颇的太厉害了点吧?到底是谁陪谁啊?
成德侯说着扶起青姨娘,“夫人,着人去重做午膳吧!愔儿从卯时到现在都还没有吃东西。”
这话一出,柳夫人脸上立刻有些挂不住,但她还是尽量维持着脸上端庄得体的笑容,“是……妾身这就去……”明明是极为温糯的嗓音,此刻听来却平平的逼出一点子沙哑冰凉的味道来。
“夫人!”青姨娘叫住了她,“不用了,宁澜在这里已经给夫人添麻烦了,青愔在这里陪着宁澜等她好一点,就回去清颐阁了。”
“这……何必客气呢?侯爷……你看?”柳夫人为难的看向成德侯。
“哎……算了,你总是这样。”成德侯有些无奈的挥挥手,和柳夫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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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揽月和青姨娘从珍璃阁回清颐阁时已是傍晚时分。
天穹半边霞飞云涌如壁画上飞天掌中飘然欲舞的彩练,半边却已经如同染了墨汁一般夜色深深,偶有星光一闪。秦揽月路过侯府百琏湖醉心亭的时候觉得景色甚好,想留下来看一看,结果被她娘强行勒令了回去,说是什么晚来风大,仔细又染了风寒等等等等。
秦揽月听了当时就醉了,她摸着身上被子一样的白狐皮大氅心里默默地吐槽,裹得像个狗熊似的还害怕感冒,你没见我走路都困难了么?
好不容易才回到清颐阁,秦揽月打量着院子里迎风而动的白兰和月洞门边一颗高大挺拔幽香四溢的桂花树,从内心最深的地方涌出一抹渴望的熟悉,这是属于羽宁澜的情绪,她一直都如如此渴望能回到母亲的身边,却最终不明不白的命丧黄泉,成全了异世幽魂秦揽月。
秦揽月缓缓的按上自己的心脏所在,既然你已魂归忘川,那么就让我替你看遍这世界!我会照顾好你的母亲,也会,为你报仇!你若泉下有知,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