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秦明伊,秦揽月难免沉默,一酩说的对,她有执念不除,很可能最终成心魔。
郦愫见她这副表情,便也就转移了话题,“我那日见你时背上背着的,可是琴?”
秦揽月点点头,沉默进了屋子,将渺尘抱了出来。
古琴依旧古朴精致,沉淀着历史和岁月的韵味,历久弥新。
郦愫却看着渺尘,竟然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秦揽月惊讶,“您不至于——呃,恕我直言——这么没见过世面吧?”
“这是……古琴渺尘?”郦愫出声问道。
“是啊……我那天背的,就是这个琴。”
郦愫依旧半响无言,最终苦笑道:“天下人穷尽一生都求不得的东西,竟齐齐落在你这小丫头手里,而你却尚不自知……”
秦揽月暗暗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缓缓道:“比如……”
“比如万金难求的碧血丹,再比如你手上这把,‘凤行尘寰,天下归心——渺尘琴’!”
郦愫悠悠的语声里,秦揽月蓦地睁大了眼,“你别告诉我这琴又有什么‘得之者得天下’之类的预言!”
郦愫不禁笑出了声,“你这丫头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秦揽月立刻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此琴乃前朝安熙皇后之御琴,当时的大乐师秦愆之佳作……”
“这些我都知道,您挑重点讲!”
郦愫看着渺尘的目光里有种奇异的向往和热切,“此琴排天下乐器之首,是喜爱音律之人眼中的圣物啊……”
秦揽月顿时觉得手里这古董异常的烫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但是同时她又将琴抱的更紧了些,这是娘的遗物,无论如何,她得保护好了。
“你母亲当年才冠天下,光是琴技,就被当世之人誉为一绝,由此送她雅号‘琴女’……”
秦揽月:“……我娘的雅号可真是多。”
郦愫接着道:“你可有学来一星半点?”
秦揽月:“……”
虽然“一星半点”这个词听起来很让人不爽,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她娘不仅是时人心目中的神仙妃子,更是她这个女儿心中,一生不可逾越的神。
她慢慢的将渺尘放在了石桌上,暗暗搓了搓手,将指腹上这两天新起来的老皮搓掉,便开始弹琴。
她水平不高,弹不得什么高明曲子,是一首前朝流传下来的歌谣,在瀛都几乎人人会唱。
“这是……《社燕回》?”郦愫问。
“是啊,”秦揽月拢了手指,“我学的时间不长,所以弹得不好,您将就着听听得了。”
郦愫点点头,“初学者已经很不易了……”
有半黄半绿的榆树叶子打着转儿飘到渺尘的弦上,秦揽月伸手将叶子拂去,听见郦愫道:“丫头,介意为师看看这琴么?”
秦揽月一愣,大抵明白郦愫估计也是爱音律之人,便笑道:“您看吧,弹弹都行。”
郦愫修长的手指落在琴弦上,轻轻一拨,琴音通透又醇厚,仿佛敲冰。
他手指一转,一阵流水击石般的琴音便从他指底飘荡出来,寥寥几声,泠泠如玉。
秦揽月一愣,她大抵只在她娘那里听过这样娴熟灵透的琴声……
郦愫另一只手也搭在了琴弦之上,轻拢慢捻,清韵如环珮,琳琅不绝于耳,浮音尽古今,半入秋风半入云。
啾啾如凤鸣,冥冥如风吟。
仿佛天际生白霓,霾云散又聚,得见江夜清波凝不流,江心秋月凄凄如肠断,悲风也入调,寒松也沉敛。
万仞孤峰上长风裂卷,忽如千军万马奔袭而来,千重深宫锁尽万古灯明……
他随手一曲,直教人癫狂失泪,坐立不安。
……
“您怎么弹这么悲凉的曲子!”秦揽月直接出声,打断了他的琴音。
郦愫收了手指,淡淡道:“毕竟乍失挚友——”
话说到一半又觉得在秦揽月面前说这话不对,便停了下来。
秦揽月似乎没在意似的问:“您弹得是什么?”
“《长陵》。”
《长陵》?
秦揽月叹了一口气,怪不得如此哀戚。
《长陵》是帝王入葬曲,完整的《长陵》需五十一种乐器同奏十九个篇章,浩大深重,是当世名曲之一。
却不想郦愫竟然一把古琴也能奏出这般令人失泪的哀恸,足见其技艺之深厚非凡。
秦揽月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世上多才多艺的天才真是太多了。
比如她娘,比如她师尊。
“剑圣”不仅仅当称“剑圣”,也应称“琴圣”,他这琴技,比起秦明伊,恐怕也不相上下。
“您以后会教我弹琴么?”秦揽月抬头问。
“如果你想学的话。”
“当然……”
秦揽月答应着,默然的想起郦愫的剑舞和琴音,于是也就想起了某个词。
剑魄琴心。
用来形容师尊当真是再好不过。
她暗暗的笑了一下,手指再一次落在了渺尘琴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