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间没有了话语，林子里静了下来，深秋草丛里虫蛩早已绝了踪迹，只有火堆“哔哔啵啵”的的叫唤着，上升的火焰将空气炙烤的扭曲，像是平静水面上忽然晕开了波纹。
一直到秦揽月将手中的鱼啃完，她和青姨娘也没有说一句话。她在心里苦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或许只是因为她的磁场和羽宁澜比较符合，她也不信佛教的轮回说，先前之所以那样讲，是觉得这样青姨娘会好接受些。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永久的瞒着青姨娘，她也不能说羽宁澜已死的事实，两相为难之下，才选择了这样一个居中的说法。
秦揽月在小溪边将自己的手洗干净，回来坐在火堆边，发现又没有什么事干，对面的青姨娘一直沉默着，最后秦揽月道：“娘想问什么就问吧！”
青姨娘叹了口气，纠结了半饷还是问，“秦揽月，是怎样一个人呢？”
“秦揽月是怎样一个人。”秦揽月重复一遍这个问题，半饷才淡淡道：“她叫秦揽月，秦始皇的秦，九天揽月的揽月，她没有父母，这名字是四岁时来孤儿院参观的企业家给取的，在这之前，她没有名字。”
秦揽月看了一眼秦姨娘略有疑惑的神色，解释道：“孤儿院就是收养没有父母的孩子的地方，企业家，就是施舍这些孩子的富人。”
“她没有名字，后来有了名字，也是别人施舍来的，六岁的时候他的父亲找到了，也没有给她起名字，于是她一辈子就顶着别人施舍来的名字了。”
“他的父亲是个雇佣兵，雇佣兵就是江湖上走镖的，只要给钱，什么都干的那种。于是她也就没有过上正常人家孩子的生活，六岁的时候开始跟着她父亲训练，后来，她也成了一个雇佣兵。”
“她没见过他的母亲，据说母亲是生她时难产而死的，也有人说，母亲是被她奇硬的命格给克死的……”
“成年以后她也到处出任务赚钱，哦，出任务就是拿人家的钱给人家做事，只要不坏规矩，一般什么都干。一直到后来，在一次军火交易的任务中出了意外，她被炸弹炸死，再醒来，就变成羽宁澜。”秦揽月神色依旧澹澹，仿佛她说的只是别人的故事，和自己无关。
青姨娘一直安安静静的听，听到最后，手却莫名的颤抖，像是有什么压抑的情绪，亟待破开理智的壁障而出。
“就是这样。”她说完，眼底渐渐生出苍凉，仿佛苍山尽头奔来的夜色，一层一层弥漫，覆上霞光绚烂如锦，覆上日色鲜红灼灼，最终只剩下一片无止境的冰冷黑暗，走进去，就永世也寻不到救赎。
孤冷的月光自枝头倾落，照在她微微仰起的脸上，如玉，却也白如雪，冷寂的惊心。
“她过世的时候，多大了？”青姨娘轻轻问道。
“多大了？”秦揽月想了想，“还有大概一个月过二十二岁生日吧……”
“二十二……”青姨娘呢喃，咀嚼这个数字仿佛其中有无穷绵延的味道。
二十二岁，即使在古代，也是女子韶龄，她却已然辞世！
难怪她可以以一己之力杀死惊羽卫！难怪她遭遇构害面色都不改！难怪……江湖上的镖师过的是什么日子，那都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她不过一个女孩子，十几年到底是如何走过来的？
是一个人身负风霜刀剑，红尘倥偬陌上独行？还是满目孤凉清冷，韶龄便如耄耋之年，阅尽世事沧桑，百态炎凉？
她时常满脸笑容，神色明媚，是否这鲜妍如背后都是历历刀疤，交错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惊心动魄。是否……心中早已透了缺失的窟窿，经年流淌过孤独凌厉的风，腐蚀出一道道深深的渊来。
她说她叫秦揽月，而自己也是姓秦，这大概，就是母女缘分吧！
青姨娘忽然轻轻拉过秦揽月的手，“揽月，别怕，娘在这里！”
秦揽月的手被她握在手里，两世为人，即使子弹打在身上也不曾流泪的秦揽月，此刻仰头向月，泪盈眶。
她终于不在是别人口里的野孩子，她终于有自己的母亲，红尘里泠泠温润的雨降下来，浸进肌肤里，软而温凉。
“揽月？”青姨娘出声叫道。
秦揽月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没事，你要理解天上忽然给没有娘的娃掉下来一个个娘的激动心情！”
青姨娘被她逗比的语气惹笑，“你这孩子……”
“娘，你的鱼凉了。”秦揽月一转头看着青姨娘早已凉透的鱼片，“扔了我重烤一个吧，反正鱼多任性！”
青姨娘默默将手中的鱼放在火堆边，“揽月怎么……什么都会？”
秦揽月眨眨眼，“以前经常在山林里跑，习惯了。”
“你之前受苦了……”青姨娘怅然长叹，看着秦揽月眼神疼惜。
秦揽月这个心比脸大的无所谓耸耸肩，“没事啊，要是从前没有受那些苦，今天指不定就死在官道上了，还是命比较重要！”
提及今天日里官道上遇险事件，青姨娘的面色骤然冷了几分。
秦揽月挑眉，“娘，你其实知道追杀我们的人是谁对不对？”
青姨娘苦笑，“揽月这么聪明，恐怕早就看出什么了吧？”
“我看出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娘肯告诉我！”
“罢了罢了……”青姨娘看着秦揽月，神色怅惘而欣慰，“娘总是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接触这些事情，甚至希望你永远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姑娘……”
秦揽月垂首敛眉，做简单的傻姑娘多么难，即使是羽宁澜，再不愿意不应该知道也还是知道了。还知道的不少，也是因为她知道了那些事情的才命丧黄泉，可是秦揽月却不能不知道，她要为自己的另一半魂魄报仇，她永不食言，只要自己还活着。
“可是既然你想知道，娘就告诉你！”青姨娘终于下定决心。
秦揽月缓缓抬起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