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世界?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新时代】之后的五年里,白漆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恩怨纠缠,背叛罹难。
他没有朋友,因为朋友的含义是两肋插刀;他没有同类,因为没有多少人愿意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虽然只有五年,但是白漆的人生细数起来也是相当的具备传奇性了。
以利益做交换杀死圣人一般的存在,以乐趣为基准诱使最纯善的善人狂堕。
白漆在刀尖舔血中磨砺锋刃,在生死的间隙之间砥砺自我——抛弃良知泯灭人性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所有的困难在同一个复仇的意志的敦促下便显得轻而易举了。
阴影和杀戮渲染了白漆的剑刃也成就了他举世皆敌的骂名。
一度陷入疯魔的男人不曾对自己犯下的罪孽有过怨言:男子汉这种生物,难道不是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情,至死不渝也要去完成的吗?
朋友这种东西没有就没有好了。
恋人也只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丛中鸟。
知己也好同伴也好反正最后都是要相互欺瞒相互背叛的。
从一开始,白漆所相信的就只有自己·····啊,多么不幸的,多灾多难的男人。
很多时候,所谓的传奇简约起来就是一部可怜出的血泪史。
需要言明的是,那种动辄拔刀以杀止杀,大杀四方无敌于天下的做派确实很了不起,但是实际上····那是不对的。
白漆终究是人类。
人类是渴望幸福的,盲目的追求着温暖,并且永远都不知悔改的笨蛋生物。
上一世的白漆已经没有办法回头。
戴上的面具太多就无法再摘下,犯下的罪孽太多,那么清水流淌过指缝都会变成纯粹的猩红。
罪无可恕、万死不辞。
就算是让白漆自己给自己定义,那一个满身罪孽的男人也应当得到一个‘被杀死’的结局····那当然也是事实,各种意义上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
一切都随着时空的转换变得不同了。
不是吗?
回到了一切的所有的,不幸也好悲悯也好·····回到了它们发生前的现在,虽然说不要求要如何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既然是男人,那么有些事情就是必须去做的!
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仇必报。
而在那之前,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一颗善良的心?向危难之人伸出援手?励志拯救世界?
不!
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
白漆现在站在鸣海大学三年二班所在,04号主教学楼顶端的天台。
从教室门口到消防楼梯,总共两百米左右的走道花费了五分钟。
而越过超过两百级的台阶到达天台上锁的大门前则花去了最后的三分钟。
2015年11月11号,一个阳光明媚而秋风飒飒的凉爽午后,【新时代】随着‘黑光’的全面爆发拉开了序幕。
正如‘统一教’的疯子们在‘月华’上用鲜血撰写的那样:救世之光划过苍穹,漆黑的种子扎入人心,凡人们····褪去腐朽的外壳,灵魂摆脱血肉的束缚····死亡是解脱,是超越,是为一份一心不乱的大融合陈列铺垫。
“还有三十秒。”
白漆掏出手机看了眼,只需要几个眨眼,虚拟时钟上的指针就会顿格在三点整的方位·····旧时代即将终结。
白漆很清楚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仅存的至高神,阿赖耶和盖娅为了判决人类和星球的存亡而展开了一场公平的游戏。
盖娅负责借助人类的幻想改造这个世界,而阿赖耶则给予人类足以抵抗一切灾劫的力量。
就好像自由度极高的单机游戏一样,地球被当成了一个试验场——它可以被添加数以万计的mod,而原住民——也就是人类,人类需要在艰难求存中挣命,并且····证明自己的价值。
“以人类的真善美来感动神明的铁石心肠····每个人都是救世主?”
想到不久之后那个以‘人类集群意识聚合体·多元宇宙人类至高神阿赖耶’的ID发布在网络上的帖子中的言论,白漆忍不住捂住了被冷风吹得冰凉的额头。
然后,发出一声急促的嗤笑。
“开什么玩笑啊,我的黑长直腹黑大小姐······”
神明之所以是神明,难道不是因为它们永远都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漠视着‘人类’这种虫豸的挣扎吗?
在【新时代】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不少人相信了阿赖耶的鬼话,认为只要‘好好做人’就能得到拯救。
但是实际上呢?
实际上,等到无数强者企图点燃神火,成为苍穹中不朽的存在的时候,人们才痛苦的发现——这是一场游戏——所以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人类?
人类多愁善感,可笑浮夸并且····微不足道!
从一开始就是玩具的话,根本就得不到任何程度上的救赎吧?
“不过,现在说这些愤世嫉俗的话也太过可笑了。”低低的笑着,白漆推开了天台的大门。
微凉的北风拂过他苍白的脸颊,带起几缕刘海斜斜的扬起,露出一双饶有兴致····并且带着狂热的眼眸。
“哟~你好啊,不知名的杂碎。”
然后,挥了挥手,对那个站在天台边缘的人影打了个招呼。
白漆知道许多东西,比如【新时代】开幕式上,在整个鸣海市扩散的黑光病毒其实并不是来自什么秘密研究机构或者病菌感染体····实际上,为了确保游戏的正常开局,我们的傲娇萝莉盖娅十分善解人意的从人类的幻想中搜罗了关于黑光病毒的一切,并且将它们具现成现实的物品,特意的挑选了人类中十恶不赦的罪犯,通过无上的伟力将他们传送到鸣海市的各个角落。
时间一到,这些提线木偶就会按照编写在大脑中的指令将病毒散播出去。
但是白漆又对许多事情知之甚少,比如眼前这位彪形大汉的名字,来历,生平····但那不打紧不是吗?
不要说按照记忆里的资料,这些人无一不是作奸犯科的杂碎,就算是普通人又如何?
身为加害者的他们从最初起就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你是谁?!”
络腮胡子的壮汉闻声回眸,警惕的看着一袭风衣的年轻人。
他是个混蛋,是的,就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虽然说是生计所迫,但是不论是哪个时代的法律,贩卖儿童的他都只能被称为‘人渣’。
五分钟之前,体态壮硕的中年男人还在监狱的铁窗下等待着枪决的最终审判。
数年的囚禁磨灭了他所有的斗志,曾经拆散无数家庭的男人只想要早早的死在炽热的子弹下,早早的结束这无期的囚徒生涯。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这么结束的时候,伟大的,无法用言语去描述的威严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想明白生命的含义吗?想······真正的活着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总之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了吧?
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死掉就什么都没有。
于是,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刻,男人什么都不顾的,向着栅栏后铺洒的阳光大声的宣誓:‘无论如何都想!怎么样都好!·····我想活下去!’
于是契约成立。
男人被神秘声音的主人传送到了这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地方,吹着久违的,来自天际的飒爽的凉风。
一个契约,一个承诺。
只要他将怀里的两试剂瓶药剂播撒到这座校园里,那么他就能得到自由——啊,自由,多么美丽的名字!
然而,就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十秒或者几秒的时候,这样一个诡异的青年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穿着鸣海大学特有的学生制服,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上半边脸让人看不到眼神,略略扬起的下巴上挂着一道和善的笑容——而中年人从中感受不到任何的暖意。
不知道为什么的,男人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为了躲避条子的追捕,半夜躲在乱葬岗的坟堆之中····那个时候,在夜色中瞪着自己的野狗也是给自己这种感觉的吧?
这种不详,这种躁动,这种····阴森可怖。
“你是谁?!”
咽了口唾沫,青年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让男人各种不安,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氛围是如此的清冷森寒,以至于他甚至都忘记了为了自由,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的活着吗?”
青年····白漆笑容不变,一边照本宣科的读着中年人记忆犹新的台词,一边靠近了对方。
拢在袖子里的十指渐渐的伸直,在谁都看不到的角落里勾勒出剑刃的形状。
“你是它派来的人?”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惶恐,大概是在担心那一个‘伟大的意志’毁约吧?不过很快的,这份惶恐就变成了愤怒,“不!你不是它派来的人!这是我的任务!你——你到底是谁?!”
“我?”
在男人手足无措的蠢态中,白漆停下了脚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最安全的距离,也是最危险的间隙。
“我是白漆,纯白的白,漆黑的漆。”白漆嘴角的弧度无限度的上扬,上扬出一个危险的,让人担心唇角会不会撕裂开的弧度,“让你感受生命的真谛的人。”
踏步,用力的。
接着手掌前伸····不,该说是刺才对!
如同剑刃抹喉,右手五指的尖端笔直的击中了男人的喉结·····一击致命。
“嗬嗬嗬·····”
绝望的呻~吟从男人破碎的咽喉中传递出来,他渐趋黯淡的眼神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谈笑杀人的年轻人。
生命的终末,他所能看到的,是青年纠结的笑脸。
所能听到的,是略微抱怨的低语。
“【新时代】只有两种自由····艰难的去死以及····奋力的苟活。”
“话说刚才那一招是什么剑法来着?太激动了·····唔,生命二刀流还是神鸣流?背对疾风?燕返?算了不计较这些了,总之·····黑光病毒get√”
白漆,陷入了重生以来的首次困扰里。
在尸体和冷风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