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之后,我经常做一个梦,梦中是大片大片的紫竹林,母亲对我展开一抹我熟悉的温柔笑容。她的脸上的柔光令我心驰神往,正当我满心欢喜的伸出双手准备拥抱她的时候,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奇怪,突如其来的惊惧交加令我摸不着头脑,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有人要害她。一直有人要害她。她说,那不是意外,一切都不是意外!
但是每当我要问清楚的时候都醒了。
虽然是梦境,可是我却不得不想——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到底有谁要害她?”
凌辉吸了一口气,说:“我一度以为自己患上神经衰弱,医生说我有轻度的抑郁症。时间久了,我开始相信这个梦境,因为它如此真实,它意味着什么,它在暗示着什么。
我没有和你说过吧,我父亲还有个女人,叫孟竹君,她没有孩子,对我不错。她不常待在山庄里,但是出事那天她在,是特地来帮我过生日的。意外发生后,她来医院陪我,整夜的陪着我,对我说鼓励的话,说我一定会好起来,我当时很感动,从来也没想过要怀疑她。”说到这里,凌辉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连呼吸也有些紊乱,夏洛仍是不明白,这和他装作残废有什么关系。
夜是那样的静,好像正在聆听某种声音,等着什么事发生似的。
“有些冷了,我们进去说话吧。”
“好。”夏洛推着凌辉进房间。
凌辉看着白色的墙壁,继续说:“即使她偶尔闪过惊慌与愧疚的眼神,即使这时候有个佣人离开山庄回乡下,我也并没有朝那方面想。只是被那个梦境缠绕着。
不久后,她出国了,说去散散心。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半年后,那个佣人回来山庄,她告诉我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她说,那天她看到孟竹君和我妈在楼梯口发生争执,我妈才摔下来的!
那个女人是凶手!是她害死了我妈!
因为心虚,她用钱打发了那个佣人,等我知道的这件事的时候到处也找不到她,她失踪了,她躲起来,一直不敢见我!
“你有证据么?有的话可以让警察来处理。”
凌辉冷笑一声,道:“没有确凿的证据。唯一的目击者是那个佣人,可是只凭一个人的话,没有物证,无法指控她。”
“你一直没有找到她么?就让她逍遥法外?”
“是的,我找了她好几年。我越想越恨,越想越气,而我爸爸居然对这件事漠然视之,好像和他没有关系一样!这件事让我们的父子关系也变得紧张。”
他的眼神变的怨恨起来,越来越激动,粗粗的喘着气:“一切都是我太大意了!而且,这件事产生一系列严重的后果,我的车祸,我的朋友不幸丧生和这都有关联——那天打电话给我的就是那个女人……她早就计划好的,她都算好了,她知道我在开车……你知道这多可怕吗?处心积虑十几年,策划凌家家毁人亡的悲剧!!
我知道这点快气疯了!
可是我又能把她怎样?!”
“这和你装作残废有什么关系?”她仍是感到不解。
“当然有关系!我早就决心报仇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她,我会把我的痛苦全部还给她!可我该怎么做呢?到底怎样我才能报复她呢?想了很久,我终于下定决心,我要像她一样,以牙还牙!
一年前,侦探说有了那个女人的下落,我联系上她,她战战兢兢的和我说话,而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一样,我说我很想念她,希望她来看看我。
可是她像狐狸一样精明狡猾,她不相信我,我软硬皆施她都不肯来见我,她根本没有脸面来见我,不敢面对我妈!
我该怎样把她引过来呢?我想得头都快破了,我感到懊恼感到沮丧,好像溺水的人,明明前面就是陆地却没有体力游过去!
当我踌躇到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我的下半身突然恢复知觉了,在此之前,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可是毫无预兆的,有一天我突然就好起来了,这可以说是医学上的奇迹,我很惊喜,命运之神似乎开始眷顾我了!
就在我决心对外宣称这件事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或许可以利用这件事。
在完成我的计划之前,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我已经好起来了——况且恢复也需要一段时间。
终于在我的说服下,她似乎有点动摇了,她似乎有点相信了,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等她过来,到那时候,我要站在她面前,质问她,报复她!”他的笑容扭曲着,却是酣畅淋漓的快活。
“你打算怎样报复她?”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这个全世界心机最深最可怕的女人!”
他咬牙切齿道:“这是在我遇见你之前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件事,我每天都在处心积虑的谋划着,我一遍一遍练习着质问她的台词,我一直在想她承认之后我要掐死她还是用枕头闷死她,是毒死她,还是制造一场车祸的意外,或者干脆把她从更高的地方推下去!几百种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惊心动魄的翻涌着,我为此兴奋为此懊恼,我的全部的思想都集中在这件事情上,心无旁骛。”
“你这样做,是希望她看到你突然站起来那吃惊的表情吗?”夏洛问。
“这是多么让人意外的事情啊!她会害怕得不知所措,不是吗?”
“凌辉,你好傻!干嘛为了复仇这样折磨自己?”
“仇恨是一种非常那个强大的力量,我不能让我妈白死,我不能白白坐轮椅三年多!她要为此付出代价!!”他的眼神有些疯狂!
“她要是不承认呢?”
“抵赖也没用!她一直躲着不肯见我明明就是心里有鬼!她给那个佣人封口费,明明就是在掩盖罪行!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夏洛摇头叹息道:“坐在轮椅上不难受吗?”
“难受?!哼……你不知道,一直坐在这上面的滋味,会让人疯掉!疯掉!!”他大笑着,情绪非常的激动,甚至激动得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他断断续续的说:“……可是,这不算什么,和那件事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我可以在夜晚练习行走,进行恢复锻炼。实在太闷了,就开车出去晃一圈。”
怪不得,他会出现在地下车库……
“每当我开车的时候,一排排的路灯被远远抛在脑后,夜晚的风会让我清醒,让我感到轻松,更感到必须坚持,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用不了多久,这一切都了结了!所以我像飞蛾一样不顾一切的扑进仇恨的火花中!”
“你,决定把自己也赔进去?”夏洛微怔。
“我早就想过,杀了她我难逃其咎,你不是也要我的命么,这样正好啊!”他自嘲的笑了笑,酸楚而忧郁。
“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要瞒着我?”
“夏洛会觉得我是很有心机的人吧?其实我想要你有一点负疚呢,”凌辉奇怪的笑了笑:“有点卑鄙不是吗……所以才想要瞒着你……”他抬眸看她,目光如同暗夜里的泉水一般诡异而清亮,带着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疯狂,然后手扶着墙,慢慢的,在她面前,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