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日里的一场暴雨,电闪雷鸣,长长的闪电瞬间将天空一分为二,声音震耳欲聋。
凌辉坐在窗前,看着沉浸在一片雨水中的竹林,被风刮得很厉害,叶子哗啦啦的响着,那些树木都摇摇欲坠。
突然有些担心,夏洛会不会害怕?
他到楼下,敲门,没有人应。
奇怪?
她在哪里?
叫来管家,问。
管家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回答:“她在游泳池。”
“泳池?”凌辉有些意外,在这样风雨交加的时候,她在游泳?呵,害他担心。
其实为她担心也是很特别的感觉,那是一种酸涩着的甜蜜。
或许他的心孤单了太久,需要一个人,让他好好的疼;或许这是命中注定,她就像他的一个梦,是,他一定在那里见过她——也许是在梦里。
紫竹山庄的室内泳池一边是巨大落地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风,猛烈而张狂,竹林好像在风中哭泣。
她看着外面,然后一头钻进水里,在泳池里打了一个来回,伸出脑袋透气。
呼,这感觉真舒服。
没有人打扰,没有事让她心烦——尽管是暂时的,哪怕暂时的也好。
她轻轻的哼起一首歌,Enya的《orinocoflow》,飘渺而沙哑的声音仿若来自另一个时空,哼了几句,又像人鱼般的潜入水底,她在水中翻了个身,隔着水仰面朝天,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只见一排排冷色的灯光透过水波变得失真,很奇怪,但是很美丽。
她伸出手,缭乱波纹,白色的灯光散开来,一圈圈的涟漪,不断扩散,像什么呢?
一个涡旋?
一片被打碎月光?
时间慢慢的流逝。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窗外的雨渐渐变小了,雨滴丛叶子上落下来,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很动听。
凌辉克制不住好奇,又有些担忧,这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化为一股冲动,怂恿着他来到泳池旁。
在明亮的灯光下,清澈的水中,他看见她。
他完全呆住了。
她的身体呈现在流水下,白得近乎透明的身体泛着隐隐的蓝光,有种不可思的美丽,就像一具无暇的瓷器,冷艳到极致,她的头发随着水波轻轻飘散着,那是水中的女妖么?
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沉在水底?!
多久了?!
她不会是——“夏洛!”
心脏闪过一阵惊愕与痛楚,他大声叫道:“快来人!”按下轮椅上的呼叫键。
却听到“哗”的一声——水中的她很快浮起来,钻出水面,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
水顺着她的头发流淌下来,脸颊、下巴、脖子、肩膀……出水芙蓉般。
“你叫什么?!”她眉头微皱。
“你,你没事?!我还以为……”他尴尬的笑了笑,一颗悬着的心放松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既唐突又可笑,他局促的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夏洛挑眉道:“以为我溺水了么?”然后浅浅一笑。
虽然笑带嘲弄,可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对他笑,那时候,仿若有一朵洁白的莲花,在他心中清雅的缓缓绽开,那圣洁的花瓣、幽然沁鼻的香气萦绕在空气的每个角落里。
她好笑的看着他,直直的望进他那幽深的栗色眼瞳,从此留下属于她的专属烙印。
“我......”
“你什么?”她斜睨他一眼。
“不好意思。”他笑了,笑得那么孩子气,那么满足,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展开这样的笑颜。
这时佣人匆匆忙忙的跑来了,看到的却是泳池边,少爷的目光柔柔的照耀着水中的少女,那少女美得不似凡物,任何人看到都无法将目光调离,多美的画面……
“少爷,请问有什么事?”
“没事了,下去吧。”他挥了挥手。
夏洛从池子里沿着阶梯走出来,那紧贴着身体的黑色泳衣衬着那高挑完美的身材,曲线玲珑有致,凌辉不自在的别过脸,而她披好浴巾,往更衣室走去。
过了一会儿,她换了一套宽松的T恤和长裤出来,看到凌辉仍然在原地,淡淡的说:“我走了。”
“哦。”他跟在后面。
夏洛走了两步,停下来,问:“要我推你吗?”
“那……谢谢。”他轻轻的说。
她推着他,往客厅走去。
“夏洛,明天就要开学了,你都准备好了吗?”
“恩。”
“我让司机送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
“哦。那你可要当心。”
“我知道。”
这时候,凌辉觉得身体很轻很舒畅,空气很淡,轻淡得好像在云上。
“紫竹山庄有多久的历史了?”她突然问。
“很久了吧,是我爷爷那一代建造的,一开始没有这么大,后来翻修过几次,又扩建了一些,形成现在的样子。”
“这儿的植物很多,但是人很少。”她漫不经心的说。
“唔,是的,除了我,只有管家、佣人、司机等等,显得很空旷,也很——寂寞。”
“寂寞?”她突然嗤之以鼻道:“你觉得寂寞?!”
“是的。”
夏洛嘲讽的笑了笑:“你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寂寞,什么是漫长的岁月里真正的寂寞——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凌辉有些意外的回过头,看到她一脸漠然的表情,漠然中还有不屑。
“为什么?!你才多大?!就觉得岁月是漫长的?”他疑惑的问。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相信宿命吗?”
“宿命?为什么问这个?”
“有些事,命中注定,在劫难逃——你相信吗?”
凌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像有种熟悉的感觉,站在巨大的命运之轮面前苍白无力的感觉,汹涌而来。
“我不知道……也许,也许是这样……”
一个并不熟悉的女孩子对他说命运,说孤独,这让他深深的疑惑,她这样的年纪,不正应该是像沐浴在阳光灿烂中最无邪、最无忧无虑的花朵吗?
可是这样的谈话有深深的吸引着他,因为感觉不再陌生,这一刻,他们这样亲近。
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尽管她这样年轻,直觉告诉他,她经历过许多事情,也许超乎他想象的矛盾或复杂,也许超乎想象的绮丽或哀伤,他不知道她的过去是什么,或者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想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