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么希望在自己的须发竟白的时候,身边陪着自己的还是紫熏啊。他真的很担心,紫熏会不会不要他了。接着,他就想起,一年前,也就是差不多这种热的天气里,他的大儿子和大女儿,先后来到了人世。
他发誓,自己要在两个孩子会说话前,拿下天下。而今,两个孩子应该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了,可是自己却是落难在此。虽然筋脉 已经接好了,内伤和皮外伤还是需要养一段时间,才能痊愈的。而且,若非自己命大,遇到贵人,他估计已经如慕容良辰所愿,一命呜呼了。
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一命呜呼了,紫熏会不会因为之前的误会,到他死了,也不原谅他,最后真的就委身于慕容良辰了……
他站着想着想着,都没注意到老夫妇已经洗完衣服回山洞这边来了。
“年轻人,这样容易走神,可是容易被敌人偷袭的噢。”小老头儿笑着说。
赫连给小老儿和老奶奶毕恭毕敬行了礼:“晚辈,感谢二位前辈救命之恩!”
“不用客气啦,我们见到,也是缘分。”小老头有些受不了这些礼节。
老奶奶将一盆衣服都递给小老头,空出手来亲昵地拉着赫连,一起进了山洞:“孩子,现在想吃点什么啊?你睡了好几天了,不如,婆婆给你做碗米粥吧,配上酸辣笋尖头,你觉得怎么样啊?”
“多谢婆婆……”老奶奶这么一说,赫连还真觉得自己肚子有些饿了呢,“婆婆,我睡了好几天了?”
“是啊,我还以为你不肯醒过来呢!”老头儿在洞口树旁晾晒着衣服。
看到那些衣服,赫连突然想起来,低着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我这身衣服……好像很合身……”
“喜欢吗?”在灶上忙活的老奶奶转过身来,笑眯眯地问道。
“嗯,很喜欢……”赫连回答道。每次和老奶奶对话,他都不由自主地就很温柔的回答她。
“这是我夫人帮你缝制的噢!”小老头儿说这话时,特别骄傲,“我夫人的针线,可是这天下第一的!”
“老头子,你又乱说话了。”老奶奶又娇嗔了一声。虽然老奶奶 有了些年纪了,但是这声娇嗔,一点也不做作奇怪,反而让人听上去觉得嗲嗲的,糯糯的。
赫连沉吟了再三,还是决定提出他心中的疑问:“晚辈有一事想请教两位老前辈。”
“唉,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子说话啊,我老头子可受不了这些,之前你也没这么正经啊!”小老头儿又不满地抗议道。
“好吧……”赫连无奈了,“我是想问,两位老前辈尊姓大名?”
“我啊,我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薛明瑞是也!”小老头大大方方地在洞外边晒衣服边回答,“我夫人的名号就不要说了吧,女孩子名字要保密!”小老头还调皮的炸了眨眼。
“薛……明瑞?!”赫连吃了一惊,“你就是我小时候听说过的,那个顶顶有名的薛神医?!”
“神医不敢当,”薛明瑞得意洋洋道,“不过我对我的医术还是很有自信的。”
“可是传闻不实说,你已经死掉了吗?”赫连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晒衣服的薛神医。
“你也说了是传闻了,传闻可信吗?”薛明瑞神气活现地晃着脑袋,“我要是死了,你不也死了?”
赫连无语了。
老奶奶看赫连吃了瘪,就插话说:“我的名字也不是什么秘密啦。”
薛明瑞立马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老奶奶已经缓缓说出了自己名字:“我的闺名叫芙仁,所以我家老头子,才特喜欢喊我夫人夫人的,有时候也会芙仁夫人的叫我,其实听起来都差不多啦。”
薛明瑞这时很配合的“嘿嘿”笑了几声,表示同意。
“我娘家的姓氏,”老奶奶突然顿了一顿,看了一眼赫连后,到灶台下面添了下柴火,“是赫连。”
赫连这下更加吃惊了: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薛神医娶了自己家里的谁啊。
“说起来,你真的是应该叫我婆婆呢。”说话间,不知不觉,粥已经准备好了,赫连芙仁招呼赫连到饭桌前来吃,然后又去洞里深处,从放在冰凉泉水中的罐子里,拿出一个竹子编的碟子,碟子上满满都是酸辣笋尖头。
“我是你的姑婆。”赫连芙仁将酸辣笋尖头放到桌上,“只是你父亲和你爷爷应该从来没和你说起来我把。”
“……婆婆,你知道我是谁?”赫连指着自己的鼻子。
这时晒好衣服的薛神医神兜兜的走了进来,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小的印章。
“啊,这是我的章。”赫连明白了,一定是他们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了这个藏在衣服里的小印章。
“我是很高兴啦。”老奶奶给薛神医也盛了一碗粥,然后自己也给自己舀了一碗,“竟然还能在有生之年,遇到赫连家的孩子,我真的很满足。”
赫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心里也算是明白为何他会对这个老奶奶总是生出莫名的亲近感,原来是血缘关系在作祟呢。此时,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一国之君了,就是个普通人,遇到自己家的姑婆,就有一种忍不住想得到长辈疼爱的感觉。
如果说薛神医医治的是赫连的身体,那么赫连芙仁医治的就是赫连南城受伤的心。和芙仁婆婆说话,赫连总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整个身心都会放松下来。
三人愉快的喝着米粥,吃着芙仁自己腌制的酸辣笋尖头。薛明瑞吃了三碗粥后,打着饱嗝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决定收你做我的徒弟,下午,你开始跟我学纯元掌吧!”
这个跳跃一下子好大,赫连差点没反应过来。
“真的要决定教小翼啦?”自从说开来自己是赫连的姑婆后,芙仁就开始叫赫连为“小翼”了。这个昵称,莫名地就戳中了赫连心中的柔软点,对芙仁萌生出更多信赖来。
“既然老天爷让我捡回来这孩子,就是希望我的纯元掌不要在我这里失传了啊。”薛明瑞道,“学医,这小子,年纪大了点,但是学纯元掌,应该还是可以的,毕竟底子还是有的。”
到了下午,薛明瑞就把赫连带出了山洞。他带他来到川流不息地瀑布之下,要求他在嘈杂的水声中,找到入定的感觉。
赫连的心是怎么都没法沉静下来,自然是无法入定。天黑下来的时候,赫连还是没有找到入定的感觉。
薛神医也没觉得失望,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想法不要太复杂,这个世界啊,很简单的!来来来,我们明天早上再来。”
薛神医夫妇晚上都是不吃晚饭的习惯,但是赫连喝完神医的汤药后,却觉得肚子有些饿,更加不争气的是,他肚子还咕噜噜地很响地唱起了空城计。
芙仁笑了起来,从炉子上取出早就准备好了的糕点:“你这个孩子啊,肚子饿了就要说的呀,我看你进来也不没说要吃东西,还以为你不想吃东西呢。这些糕点啊,是我下午特地出山去山下镇子里买的,味道还可以,我一直放在炉子上热着,你快吃吧。”
赫连于是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些年来,他的确是没有说自己想要什么的习惯,基本是自己想要什么都会去努力得到,在宫中,他最大,想要什么都是直接下命令的,更不会去跟别人好声好气地说要什么,和紫熏在一起的时候,他倒是偶尔会坦率的说自己想要什么……只是,在这个山洞里,他只是个客人,他的确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想要什么。
“小翼,真的不要和婆婆客气噢。”芙仁又提醒赫连。
翌日,天刚蒙蒙亮,薛明瑞就把赫连从床上拉起来,带着他去了瀑布那里。
这一次,薛明瑞传授了他一套呼吸吐纳的方法。赫连试着试着,人就渐渐进入了一种放空的状态,那种要入定的感觉就来了,只是他心念一转,一下子又从那种感觉中游走了出来。
“师父……”赫连应薛明瑞强烈要求,在昨日下午就已经改口叫薛明瑞为师父了,只是,他每次叫,心里不知道为何总有些别扭,可能因为他这辈子一直都心高气傲,除了叫过教他功夫的人为“老师”外,还从来没叫过别人师父的缘故。
“我刚刚好像,有点找到入定的感觉了。”他告诉薛明瑞。
在一旁钓鱼的薛明瑞眼皮都没抬,只说:“那继续,如果入定了,就尽量不要出来,吐纳还是按之前的方法。”
赫连答应了,心想,幕布下真的可以钓得到鱼吗?眼睛就盯着薛明瑞的钓竿去了。说来也奇了,这么看着看着,赫连竟又进入了那种入定的状态。
等他自己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十分了。这次,薛明瑞非常开心,连声夸赞他是“孺子可教”。赫连替他背了鱼篓,发现里面真的有两条鱼!
午饭就有红烧鱼和豆腐鱼汤可以吃了,赫连很久没有开荤,吃的不亦乐乎。芙仁看着他,直笑,“别急,慢点吃啊……还有还有……”
这段时间的赫连,和以前那个冷峻嚣张的赫连,完全判若两人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有人在经历了大喜大悲,然后又亲身从鬼门关头转了个圈的话,性子都会变掉的,只是变多变少的问题。
此时的赫连处在一种难得的家庭温情的氛围中,他自然更是表现的和处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下不一样了。毕竟,在这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他不必去思考那些复杂繁琐的事情。
每天在瀑布下冥想入定,也让他一直很高傲的心,渐渐找到了实地。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比以前更加强大了。如果说以前的自己是个内心很强大的男人的话,那么现在的自己是个内心无比强大的人了。在感受天地灵气的时候,他不仅仅觉得自己真气得以净化,他的灵魂也得到了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