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之朗入京当天难得是个好天气,不同于北金王府入京时快马肆虐,更不像晋西王府鬼魅蛇影不露出真实面目。陈黎王府的入京形式参照打胜将军入城时的队列,甚至鞭炮长鸣,金锣开道。这般隆重的举动,自然吸引了京城百姓的瞩目。加之黎之朗少年英雄,眉目俊秀,单骑在枣红色名驹宝马上,英姿勃发,看痴了沿路两旁上至古稀下至幼童的女子。
陆嘉佳坐在马车之中,耳边是马车外阵阵的赞叹声。哪有女子不爱虚荣脸面的,这些年陆嘉佳痴心于魏旬侯穆东霆,怎奈穆东霆为人冷心冷肺,对女子更是距之千里之外,就是再怎么灼热的心,遇上如此冰山,难免有些气馁。黎之朗却是不同的,虽然这一路黎之朗与陆嘉佳极少交谈,可陆嘉佳还是能感受到黎之朗的温柔体贴,有了对比,才有高下之分。
一颗心呐,渐渐的就往黎之朗这里偏了。
黎之朗入京并没有先行去往早已经准备就绪的驿站,而是按着陆嘉佳所指的路线,直直往桑梓所在的小院子而去。
此时的桑梓并不知道黎之朗的靠近,郝婶今日终于能下地走动,桑梓心中欢喜,脸上却还是淡定,只扶着郝婶在院子里散步,听着郝婶絮絮叨叨。
“小小姐,不用这样天天守着我,我身体皮实,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桑梓为人冷淡,并不表示什么,可却是每日都守在郝婶床边,尽心尽力,郝婶心中叹息,面冷心热的小小姐与当年的小姐,何其的相像。怅然又欣慰,“若是小小姐有时候,不妨去城外净月潭走一遭,那里有当年小姐留给小小姐的消息。”
桑梓漫声应着,却没怎么往心里去。城外净月潭是她母亲留下的锦囊中所写没错,可桑梓对父母亲完全没有记忆,对他们也并不好奇,去追寻所谓母亲留下来的线索,在桑梓看来,并没有陪着郝婶来的重要。
她失去的太多了,父母,幼弟,师父,甚至是黎之朗,过往不可追,只有抓住眼前的幸福才是要紧。
郝婶见桑梓兴趣不大,叹息一声,却也不再多说了。
一老一小就这样搀扶着在院中踱步,速度虽然慢,但自有一种平静安逸的美好在。
“陆明惠!”陆嘉佳带着人突然出现在院门口,大声疾呼道:“今日我必要报当日羞辱之仇!”
好大的口气!桑梓不屑的冷笑,“当日我就说过,若是你私自跑回来了,后果自负。怎么?才不过几天的光景就忘了。”
今日的陆嘉佳穿着一身梅红色裾裙,头上更是插着五彩金凤的步摇,极尽华贵之能事。面容尽管有些苍白憔悴,好在胭脂水粉能很好的掩盖这些瑕疵,让她看起来光彩夺目。
反观桑梓,依然是一身男装,不过这身衣服已经不是成品店买来的,而是郝婶卧床期间,一针一线给桑梓缝制的,天清色的上好缎子,垂坠感上乘。配上绣在领口,袖口甚至腰间、裙?处的片片竹叶,显得桑梓清雅又独特,铮铮风骨。
陆嘉佳来者不善,张口就骂:“哼!不过是无父无母没人管的孽种,竟欺负到本小姐头上来了。当日被你占了上峰,不过一时无人为我做主罢了,今日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救你!”
“找死。”桑梓眸光微寒,放开了郝婶的手臂。
郝婶眼疾手快,拦腰将桑梓抱住,不准她动手。低眉顺眼的跟陆嘉佳赔不是,“大小姐,当日的事情,都是老奴的错。桑梓小姐她只是为了替老奴做主,这才跟大小姐起了龌龊。大小姐能不能看在老奴的份上,大人有大量,别在跟桑梓小姐置气了。”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陆嘉佳炮火全开,那里会把郝婶这样的下人看在眼里,“看在你的份上,哼!真是给脸不要脸,不过是个下人,本小姐分分钟就能让你去见阎王爷。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本小姐,那日没行完的板子,今天必然是要补上的。且,加倍!”
桑梓指尖微动,郝婶却像是知道她要干什么,双手抓住她的手,手臂抱住她的腰,就是不让她动弹。
真的要挣脱,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郝婶身上的伤尚未痊愈,桑梓怕冒冒然的行动,误伤了郝婶,反而被牵制住动不了。
要论起嘴上功夫,桑梓自然是比不过陆嘉佳的。
郝婶还是一副将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样子,巴巴的讨好道:“是是是,都是老奴的不是,大小姐若是打老奴几板子能消气,那打便是了。只是大小姐与桑梓小姐乃是嫡亲的姑侄俩,往后互相扶持的时候多的是,别伤了和气才好。”
“郝婶!”桑梓气的眼睛都发红。
郝伯郝婶都是好人,对桑梓精心照顾没得说。只是…。只是这任人欺负的性子,实在的太让人憋屈了,桑梓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桑梓如困兽般的表情,让陆嘉佳心头大快。
“来人!”陆嘉佳声音懒洋洋的,透着心高气傲志得意满的得意,“将这主仆俩给我抓起来,狠狠的打!”
“你们敢!”挣不开死死抱住自己的郝婶,桑梓只能用眼神恐吓。
“怎么就不敢了!”陆嘉佳这时才是真的神采飞扬,炫耀的说:“陆家那些不中用的下人怕你,可今日的这些人才不会怕。哼!不怕告诉你,今日就是你被打死在这里,也没人敢来救。”
眼看着陆嘉佳身后带来的人一拥而入,向桑梓郝婶靠近。
郝婶还是不放开桑梓,口中哀求道:“你们要打就打我,别动桑梓小姐。她的板子,老奴替她受!”
这都什么跟什么!桑梓简直不知道说郝婶什么好,郝婶一颗全心对她的心,她感动且珍惜。可人若真是软弱成这个样子,又让人恨铁不成钢。
桑梓哪里知道,这么多年,郝婶早已经被这世道人性磨光了锐气,挨打受辱早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只求家人平安,日子能过下去,就是了。
恰此时,院门外走近一人,轻笑着说:“师妹,原来你避开我来邯郸,就是为了过这样的日子啊?”
有生之年,终不能幸免。
黎之朗,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