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声音不大,表情更是清淡,可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她这句‘必须死’的威力。那不是随口说说的狠话,而是实打实的,非要陆嘉佳死不可。
陆嘉佳简直不可置信,她无法接受穆东霆对桑梓另眼相看,辗转难免了一夜才想到可以来敲打敲打下人给桑梓些下马威。这种事她做起来驾轻就熟,毕竟过去的十几年,这小院里的郝氏一家都是陆府里最卑微的存在,敢问这府里的小主子,哪一个没有来这里欺负过人。
没想到,如今,她要为了这卑贱的一家人付出性命。
想控诉桑梓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女,话未出口,却被亲哥哥捂住了嘴巴,陆明诚哪里敢让陆嘉佳说话,生怕惹了桑梓的进一步厌恶。
这内宅里的女人不知道桑梓的威力,他们这些男人还是知道些的,要不然早朝的时候,魏旬侯也不会单独拿出来问询。
陆国公沉吟半晌,最后下了判论,“她到底是你侄女,取了她的性命,你的名声也就没了。”瞧着桑梓不屑一顾,陆国公心中明白,这孩子从出生就没在国公府住过一天,要说感情那真真儿是没有的,权衡之下,只能大义灭亲,“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样吧,即刻将她送去城外庄子上,永生不在入你的眼。至于…今日这些行刑的下人,动过手的仗毙,旁观的全部发卖出去。你看,可行?”
能让陆国公用这般商量的口气,实在是见所未见,自从老国公过世,现任国公袭爵,这国公府里,便是老夫人,都是要听陆国公这个儿子的。
偏,桑梓并不觉得这般对待有什么不对。只知道醒过来的郝婶对着她摇头,脸上满是恐惧与哀求,明白郝婶是不想让她再杀人的,看在郝婶的份上,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不过,“我信不过你们,若是让我见到她没有被送走,后果你们该清楚。”
再来一次,让桑梓眼睁睁地看着郝婶受苦,她不确定她会不会大开杀戒。让她珍惜善待的人不多,郝婶一家于她是仅有的温暖,曾跟穆东霆夸下海口,能周全护好的人,如今受了伤害,她难辞其咎。
重来一世,隐忍、憋屈是桑梓从未想过的事,便是上辈子,她也是快意恩仇的。区区一个陆嘉佳,就要欺负她爱护的人,实在是不自量力。
陆嘉佳被自己亲哥带走,根本没有给她开口控诉的机会。即便如此,陆嘉佳眼中的怨毒却遮掩不住,她自认天之骄女,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且被送去庄子,永生不得回来,对于她这样年岁的女子来说,这辈子也算是彻底毁了。
“如此,可否能借一步说话了?”陆国公一张脸长的巍峨老辣,对桑梓虽和善,却没有半分的卑微,从始至终,都是上位者对下面人的俯视,这样的态度,桑梓都看在眼里。
正厅并不大,昨日这里坐了魏旬侯,今日这里坐着陆国公父子,这般简陋的院子,倒成了这些大人物出现最频繁的地方。
坐定后,陆国公开门见山,“楚江王府江世子与陈黎王府黎世子,都是你的师兄。”
“嗯。”
陆国公与儿子眼神交汇,互有信息传递,然后又问:“昨日魏旬侯来找过你,你可答应为他效命?”
“并无。”
点点头,陆国公欣慰的扶着胡须,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然后对着桑梓说:“明惠啊。”
“我叫桑梓。”
“对,桑梓。”虽然明惠这个名字是老国公取的,可陆国公并不会如老夫人那般固执。男人嘛,利益为上的实用主义总是要女人感情为上的浪漫主义多些。陆国公随着桑梓,“你万不可答应这三方里的任何一方为其效命,咱们陆家可是孤臣,不参与他们争斗的。”
乱世里,哪里有什么孤臣。
内宅手段,桑梓是真的不在行,也懒得去想,简单粗暴最有用。可关乎天下,谋略,她从来就不会比在座的这两个男人差,很快就明白陆国公的打算。不过就是观望罢了,在最终谁会嬴还不能确定的时候,明哲保身。
桑梓轻笑,笑陆国公的自认高明。上辈子这一家人被屠戮殆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虽然占一部分缘由,可黎之朗还不会仅为了一个女人就不管不顾。陆国公扎根邯郸,攀枝错节,无论最后是谁入主邯郸,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威,而陆国公府这样又有钱又有权势的府邸,可不就是送上门的肥羊。
陆国公若真高明,就该晓得,保住朝廷、皇帝,才是重中之重,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事不关己,或者还有些投机的心理存在。
“间于齐楚啊。”桑梓不留情面的点破,“想左右逢源、两面三刀,也要看看自己的能耐。”
从来两面派都是不好做的,尤其陆国公还想在穆东霆的眼皮子底下做两面派,可真是不可谓不胆大。
陆国公被桑梓说的一惊,他本以为桑梓不过是学了些武艺,又与江、黎两家世子有同门之谊,这才被穆东霆看重,实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娃,竟能将他的心思看破,还如此直言不讳的质疑。
“大胆。”陆国公没有与桑梓商量的心情,在他心中他们从来都不是平等的关系,“让你如何便去做就是,何来你指手画脚的余地。”
桑梓懒的理他,师父说过,憨人笨人并不可怕,最要命的就是自作聪明的人。眼前的陆国公无疑就是这种人,以为天下只有他一人谋划算计,其他人都是傻子。
临走,陆国公还有些不放心地交待:“新皇登基,分封在外的王爷都要进京朝贺,到时候这些人少不得上门拉拢你,切记,万不可旗帜明显的与任何一方交好。可明白了?”
他话中的消息让桑梓心中一动,这是她前世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原来黎之朗进京,并不是完全为了她。
这天下除了楚江王、陈黎王,还有晋西王府、北金王,‘四王’驻守东西南北,当年开国皇帝分封,是为了让他们镇守国家边境,没想到百年过去,这些王府在各自的辖地里都成了土皇帝。
如今,四王入京朝贺,怕是要兴起一番血雨腥风。
桑梓笑起来,她很想看看,没了她从旁筹划的黎之朗,会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