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阳城,正阳馆内,刚刚将自己孙子秦无敌抓回来,狠狠呵斥了一番的“震山手”秦栾,正在和另一名老者谈话。
另一名老者白发苍苍,面色红.润,五官慈和,笑着道:“秦兄,你又何必对朗儿这般严苛呢。”
秦栾摇了摇头,怒气未平道:“这小子成天四处招事惹祸,再不管教就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唉,这孩子从小孤苦,没爹没娘的,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养成现在这个性子,我实在甚为有愧。”
抬头看了白发老者一眼,他续道:“如今我们这些老骨头还在世,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不与他一般计较……”
说到这,他语气缓了缓道:“……若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哪一天去了,恐怕他落不得好果子吃啊!”
另外那白发老者笑了笑,回道:“没有我们这老家伙,他还有师兄弟,只要正阳馆存在一日,便不会让自己的弟子被任何人欺压。”
闻言,秦栾欣慰一笑,道:“多亏还有李老哥,不然我这孤家寡人一个,死后还真不好去见这小子的父母。”
原来这白发老者,正是江湖人称“沔阳渔翁”,正阳馆的创始人李道乾,同样也是秦无敌的授业恩师。
李道乾乃一代名宿,功参造化,已突破至先天浑.圆,达到“入圣”之境界,如今已年过百岁。
他与秦栾早年便是知交好友,秦栾正是受他的延请才至越州隐居。
后来秦栾之子为“金钱盗”所杀,他便在秦栾的请求下,收了秦无敌为关门弟子。
秦无敌的所作所为,两位老者心知肚明,这时秦栾在他面前如此作态,便正是想为自己的孙子求一道护身符。
不同于李道乾,秦栾至今仍未突破先天境界,这些年,他已感到自己寿元抵临尽头,自觉天将至,故而不得不早做打算。
而李道乾很容易就看破了他这并无多少遮掩的心思,自然而然,不会让自己的老朋友失望,当即毫不犹豫地,就做下了承诺,力保秦无敌。
相较于桎梏于先天境界的秦栾,突破至“入圣”境界的李道乾无疑还可以活很久,自然可以保秦无敌不失。
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秦栾松了口气,放下心来,转过话题,提起了先前秦无敌所汇报的讯息。
他咂了咂嘴,啧啧称奇道:“老哥,若按朗儿所言无误,那李剑歌竟能悬停于水面,且水不过膝,这不就是说……”
说着,他忍不住又摇了摇头,不敢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按朗儿所言,他才有多大年纪?”
李道乾笑了笑,道:“应当无错,朗儿虽然行.事莽撞,但还是个好孩子,不会欺骗我们的,那李剑歌,想必真的就是踏入了先天境界。”
顿了顿,他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道:“尽管以他如此年纪,就能达到先天境界,听起来很令人惊讶,但其实,却也没什么。”
斜了秦栾一眼,李道乾笑道:“江湖上,自古以来,就不乏少年登高者,难道秦兄忘了当年的邱万年么。”
秦栾当然不是没有见识,只是不好提起这茬罢了,此刻听到李道乾主动谈及,便也飒然一笑。
是啊!当年邱万年南下遍挑越州武林诸派,无人可敌之时,也才二十来岁年纪。
而江湖上,千百年来,英雄辈出,其中比李剑歌还要年轻的先天武者,同样不乏其人,如此想来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
只不过,越州向来荒僻,越州武林也从来都不是什么武道兴盛之地,因此习惯了这一现象的秦栾,突然遇到个奇才,才感到有些意外罢了。
秦栾感叹道:“老哥说没错,这江湖,实在是太大了,一代新人胜旧人,涛涛后浪推前浪,我呀!真是老喽。”
听到他的感慨,李道乾沉默片刻,然后说道:“秦兄若是能放下心中郁结之心,便也无须提这垂老之语。”
秦栾脸色微微一滞,又是一声长叹,他明白李道乾所说的是什么,无奈苦笑。
秦栾前半生一直孤孤单单,闯荡江湖多年后,才在李道乾的邀请下,来越州隐居,得以成婚。
后老来得子,才生下一对儿女,因此对他们十分看重,然而却没想到孙儿才刚刚出生没多久,长子夫妇就惨遭横死。
尽管亲手屠光了“金钱盗”,为自己儿子媳妇报仇,但亲人已逝,便再也寻不回。
尔后,其夫人更因伤心过度郁郁而终,女儿也在嫁人后没多久,难产而死。
奔波了大半生,到最后,除去一个孙儿外,竟再次回到从前,秦栾心中之伤悲难以平息,以至于忧郁成心疾。
李道乾所谓的郁结,正是这一点,多年以来,秦栾对亲人的逝世始终不能释怀,便因此影响到了武道的修炼,故而不得寸进,止步于此。
回想到这里,秦栾叹道:“李老哥不用再劝我了,我这些年来,唯一所虑者,便是朗儿的未来,既然有老哥庇护,我就放心了。”
微微一顿,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道:“至于我自己这把老骨头,早就该去黄.泉之下,与我儿我妻相会。”
李道乾也不禁一叹,看着自己这至交老友,心知他已失去了武者攀登绝峰的求道心,便不再多言。
挂起一抹浅笑,他转口道:“还是说说那李剑歌吧,如此青年才俊,这次武会可不能放过。”
秦栾收回脸上的哀容,跟着笑了笑,道:“那是自然,我刚才已让人去送请帖了。”
…………
此时天色已黯,被两人讨论的李剑歌,此时又在何处呢?
自然而然,他正在赴白日之约,响应名妓姬蕊的邀请,参加那为感谢他救命之恩所摆下的花船晚宴。
暮色之下的内河两畔,较之白日,便要热闹许多了。
此时华灯初上,接连数里之距,将河畔两岸点缀得如同一条长龙,岸边水面,马车小舟迎来送往,络绎不绝,造访的宾客不知凡几。
河水两岸热闹得不行,在白日沉寂无声的花船,也尽皆开了张,烛火之下,隐隐可见一群群莺莺燕燕,在醉酒笙歌。
这里,便是整个贺阳城最为繁华的地带,此情此景,当然最为吸引各种自命不凡的文人雅士,侠客高手。
不过越州乃新僻之州,不仅武风不旺,相较之下,文风更为薄弱,没多少雅士骚客。
因此,往来这些花船的宾客之中,除去些富贵闲人外,大多都是武林中人。
当李剑歌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姬蕊所在的花船之时,却发现船舱之中,还多了两人。
此二人并非旁人,正是他白天所遇见的那两个大战了一番,最后为秦无敌所搅局的青年高手,“狂风公子”袁天晨与“多情剑”柳义卿。
待李剑歌跨入船舱后,他们正分列两排,刚刚就座,看到李剑歌后,不待姬蕊介绍,便立刻站起身朝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面面相觑后,两人不屑对视了一眼,跟着先后说道:“袁某(义卿)见过李少侠。”
李剑歌不由感到有些意外,瞟了主座上的姬蕊一眼,她顿时尴尬地一笑。
站起身,走到门口,在李剑歌身前三尺停住,姬蕊随即盈盈欠身,道:“李公子能应约赴邀,妾身感激不尽。”
说话间,她瞥了袁、柳二人一眼,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二位公子不请自来,妾身也是始料未及,还望李公子莫要见怪于我才好。”
李剑歌了然一笑,摆摆手道:“无妨,姬姑娘无须在意。”
随后,他对袁、柳二人抱拳还礼,笑道:“袁少侠,柳少侠,二位兄台有礼,在下李剑歌,见过二位了。”
袁天晨与柳义卿顿时一笑,又跟李剑歌行了一礼,却并未着急回他的话,而是转而面向一旁的姬蕊。
袁天晨嘿嘿一笑,道:“冒昧前来,却是不小心姬姑娘,袁某实在歉然之至,还望海涵。”
说罢,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双手奉上,递到了姬蕊面前。
李剑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见他此举,还以为锦盒中是什么珠宝金银之类,待袁天晨摊开后,却发现其中所摆放的竟是张纸片。
袁天晨道:“昨夜得蒙姬姑娘.亲睐,留宿于船舱,共讨音律,实乃幸甚之至,今特奉上这份《凤琴云瑟曲》的曲谱,为此致歉,恳.请纳取。”
李剑歌这才明白,原来那纸片,却是张曲谱,他瞧了眼姬蕊,见她看到这曲谱后,立刻面露喜色,暗暗称奇。
他心中想到:“原来这个名妓竟然还是个文艺女青年,倒是没辜负这份极美之貌……”
此时,姬蕊却是按捺不住,伸手接过了锦盒,道:“嗯,好吧,那就原谅你。”
话音未落,她略显迫不及待地道:“这份真的是《凤琴云瑟曲》?”
对于她这幅模样,李剑歌并不意外,在李长庚的教导之下,他对这些文雅之事,也曾有过涉及,倒是知道这《凤琴云瑟曲》的名头。
前朝曾有大诗人名为孙百羽,乃是一代奇人,不仅在武林中扬名,是个名噪一时的大高手。
同时,还曾参与科举,高中及第,后官至翰林院学士,却是一代文武双全的大家。
孙百羽号称“四绝仙人”,所谓的四绝,便是指他琴、棋、书、画这四样本领,而所谓“仙人”,便是指他的武道修为。
武者先天境界之后,便是入圣境界,而入圣再后,便是被称之为天人的至真玄奥的境界。
到了天人境界的武者,便不再是凡人,江湖上有个通称,就是“陆地真仙”。
孙百羽,正是达到了这个境界的武林大宗师,“仙人”之名正从此来。
而能与这个称号齐名,并称“四绝”,足可见他在琴、棋、书、画这四门技艺上的造诣,却是早已由艺入道。
这《凤琴云瑟曲》,便是当年孙百羽所创作的一首稀世名曲,听说此曲是他在虬龙山脉深处,偶然窥见火凤朝.阳,飘然升入云巅之后所做。
数百年间,这份曲谱几经周折,却是消失无踪很久了,如果姬蕊手上这份真的是《凤琴云瑟曲》的话,倒也不难理解她的激动。
袁天晨笑道:“当年孙仙人曾将此曲奏与两位挚友,我送给姑娘的这份,就是其中之一位,后来凭记忆谱下的那一份。”
姬蕊恍然点头,激动之心,慢慢平息,原来并非孙百羽的手书原样,那倒没想象中那么珍奇了。
不过尽管是他人录述的,却也仍旧不是凡物,姬蕊当即道:“多谢袁公子馈赠。”
相较于袁天晨的礼物,柳义卿的歉礼尽管珍贵,却又不值一提了。
他所赠送的,却是一对龙眼大小的夜明珠,姬蕊收下后,淡淡地道了声谢,并未有任何异样。
看到自己被比了下去,柳义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而袁天晨则十分得意,李剑歌在旁边看得好笑,心道难怪昨夜是袁天晨被留宿而非柳义卿。
在找准目标,抓.住女人心的这一点上,尽管柳义卿号称“多情剑”,却又远远不如袁天晨这个“狂风公子”了。
两人与姬蕊一番致歉后,这才回转目标,重新对准李剑歌,然后对视了一眼,各自掏出了一份帖子。
几乎又是异口同声,两人齐齐道:“李少侠,还请受此拜帖!”
(感谢“醉梦迷月”、“波林神尊”、“皇室之人”的打赏)
(PS:今天状态不好,更新晚了点大家见谅,今天还是两章,后边的得再晚一些,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