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心灵桥
在两级党委的领导下，山区建桥修路，一处点火，四处冒烟，工作起来红红火火，山区终于沸腾了。尽管某些地段，在某些环节上仍然存在着不同利益的冲突，但由于造成了一种气候，发展已经压倒一切，所以各类矛盾得不到滋生的土壤，只能在这大环境下，慢慢地给融化掉。
在本地区的北端，有一个山村叫断龙岭，过去人们称他为鬼见愁。全村100多人，60%均是老弱病残者与妇孺小孩。在群山的环抱下，这里如同一个锅底，水陆不通。人们出行时，要翻过门前那座高山，后又顺着山坡往下慢慢地移步。爬过了一山又一山依次地进行着，才到达目的地。因此，年轻的不是外出打工，就是外嫁。一些有钱人早就举家离开了这里。解放后，人们以脚代步，过后才慢慢地有了自行车。但骑着自行车下乡的公社干部，因为道路不通，需要扛着自行车，从山脚爬上山顶，然后又扛着车慢慢地往下走，一路攀越不止。这一上一下，就必须经历一个多小时。所以群众说，解放后，公社领导从来没有人到过这里，就是大队干部，一年到头，到这里也只有那么一、二次。这里是GD与GX的两广交界之地，是本地区内的尽头村。H团又没有单位需要从这里经过，所以修路与架桥，就被搁置了起来。现在当村民听到修路的消息后，便派出代表翻山越岭，跑到团部找到了领导，要求团领导协助他们建桥，路他们自己可以修建。
那天，当周光领着规划小组到这里时，人们如发现了外星人一样，全村男女老少都围垄了上来。一个姓周的老太太，已经80多岁了，有点驼背，她拄着拐杖走起路来，一步一个叩头（左腿残疾，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当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到了这里，就知道是一位有知识的人才。于是，她跑到周光的面前，拉着周光的手，说：“同志哥呀，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是好人，就得为我们这些穷苦人办事啊！我几十岁了，从来没有出过门。我们香山镇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到什么大城市了。”
周光往村里看，到处是砖瓦结构的平房。从民房中耸立起来的两幢三至四层的楼房，墙体上布满着大小不等的枪孔，墙壁有点发黑与陈旧。听说这是当地有钱人与土匪实施枪战而留下来的枪痕。民众家贫如水洗，没有多少油水可捞，所以，土匪的目标就是有钱人。土匪针对这里的有钱人进行过无数次的打家劫舍。现在虽然已是人去楼空，但可以看出，这里不是有钱人生活的地方。留在这里居住的，全是穷得叮当响，同时又跑不出去的平民百姓。求变，必须先求路，是这里民众的一个统一思想。
从公社到达那里，弯弯曲曲，共有10公里的路要走。要修路，大量的建筑材料如何运进去？还有就是，建桥工人天天要到那里上班，光是走路进来，一次就需要三个多小时。虽然前面的各个村寨已着手建桥修路，但路面仍然未能全程贯通。就是通了，路面都是松泥土，要运送大量的建筑物资就更加困难了。如果改用水路，河道弯弯曲曲，深浅不一，就是一般的小竹排，要开进这里也十分困难，更何况是载重物的船只了。面对这种情况，团领导的意见是暂时不考虑，待将来全线通车后，再进去帮助他们建桥。但村民们生怕道路修好后，H团方面不再理会他们了。到时子孙后代被世世代代困死在这里。于是，队长立即召开社员大会进行了动员，决定全员出动，在道路不通，运料有困难的情况下，依靠肩挑、手提，也要把物资运进来。
那天上午8时，道路建设指挥办公室人员，正集中在办公室里议事。办公大院里，民兵连正在那里“一、二、三、四”地进行操炼。突然，50多个村民，男男女女一齐涌来。他们赤着脚，嚷着要找那位戴眼镜的周先生。当他们找到了道路建设指挥办公室后，对着周光嚷着说：“材料你们不用操心，全由我们村民肩挑、人扛送进去，你们只管施工便可。至于路远上班困难，我们已把生产队那间队屋已腾出来了，留给施工人员住宿。”生产队长周启明代表全村社员，当着周光的面说了以上的话。过后他仍然觉得话没有讲够，于是，他又拉着周光的手说：“老弟呀，我们都是本家人，这里全村都姓周，你要为本家的兄弟姐妹们做一件好事呀！”周光感动地说：“我们是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我们一定尽我所能，把这件事情做好，你们尽管放心吧！”于是他将此事向大佛团长作了汇报。
从香山镇到这里的公路，需要绕过村前那几座高山，拐了一个大弯后，再进入相邻的红石村。修路时，村民们沿着河道旁边的一带平地，一直把道路修至红石村，这样全程便可贯通。中间需要占用红石村一亩多地，通过以地兑地的办法便可解决。从断龙岭村到红石村共有三公里多路，全由断龙岭村的村民出动修建。全村可出动的劳动力共有50多人，其中几个是刚过十四周岁的少年和几位年过60旬的老人。他们起早摸黑，用了整整几个月的时间，总算把路修通了。只要架好桥梁，便可全程通车。但他们又担心H团方面不同意支援建桥。面对村民们的苦苦要求，团领导动容了，于是网开一面，决定帮助他们建桥。
河道的跨度5米多，水不算深，中间建一座桥墩便可跨越过去。建桥需要几吨水泥和钢筋，村民们便起早摸黑，肩挑、手提、人工扛，整整经历了十天，材料终被运到了工地。在正式施工，在进入倒灌水泥沙浆时，由于人力不足，村里便派出几个青年协助施工；施工时气温高，村里便派出专人，为施工人员把煲好的凉茶送到工地上；中午吃饭时，村民们把自已种植的红薯与芋头煲熟送到工地上，让施工人员享用。经村民大会研究决定，施工队在这里的一日三餐，全由社员按人头捐米捐钱，吃用全包。但临行前，大佛团长已亲自找到了周光，说：“你们代表兵团支援地方建设，要像部队一样，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是我军的光荣传统，你们的伙食自己解决，这是群众纪律，不得违反。至于群众自发地把自已种植的红薯、芋头，煮熟送到工地给你们吃，那就算了，多少也算是领了民众的一片心意。”根据领导的临行嘱咐，周光一直铭记在心。村民们看到施工队如此辛苦与清廉，一直赞不绝口。
自从发出开山筑路大动员以来，山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就是人心思变引发的结果。眼下由H团负责的主体公路已基本完成，只有收尾工程了。下面的大部分村寨公路也已修通了，只有小部分村庄目前正在动工中，部分桥梁涵洞也在修建中。虽然全是土泥路，但基本实现了公路畅通。全程总长度30。8公里的道路，就是这样肩挑，手提，双手挖建设起来的，实行村村、队队通车成为了现实。
周光虽然远离着宿舍，经常吃住在工地上。不过一旦工程进入正常，他就借故往宿舍里跑。这时，人们开始对他说起了悄悄话：“现在的周工呀，不用自己天天做饭啦，人家阿萍一日三餐为他做好了，听说还体贴入微、关心备至呢？”
“周光呀，既有才，人品又好，阿萍终于找到自己的心上人了。为了阿萍，何姨天天托人做媒，阿萍就是目中无人。没办法呀，看来现在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周光头上那顶帽子也够呛人的，什么大右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阿萍惠眼，什么都不怕，真是坚贞不屈的爱情啊，实在难得。”
自从阿萍到医院，把周光接出了医院的那天算起，阿萍几乎天天到周光的宿舍，为他买菜做饭洗衣服，实际上已成了周光还没有公开的贤内助。虽然在那种情况下，人们谈情色变，但他们通过地下活动，暗暗地亲密，而没有被人从中引爆，证明他们之间的行动保密性极高。一些出于同情心的人，看到他们真情，真实与诚性，既然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就此多管闲事。但他们如此的亲密接触，总是免不了种种的议论与猜测。敬慕者比比皆是。
周光被赋予道路建设的重任，已成为大佛团长手下的一位得力左右手。公路设计，工程建设，桥梁架设等，计划一经批准，周光就如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真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啊！一旦遇到意外或者需要领导出面的事情，周光就直接找到大佛团长的门下，进行单线接触。一旦大佛团长作出明确的指示，周光便可放胆地行使，有大佛团长把控大门，谁也不敢在周光的面前说三道四。尽管韩政委对公路建筑有自己的看法与建议，也只能通过与大佛团长的协商，通过交换意见便可，根本不用到工地上去指手划脚。
那天，周光与阿萍双双地找到了大佛团长的门下，使大佛团长感到有点突然。
“团长呀！我们有一事要向您汇报。”周光讲起话来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词不达意，表现出少有的羞涩。
看到周光携着阿萍双双地找到门下，大佛团长自知事情的三分了。前一段时间，由于周光与阿萍频繁地接触，有人当面向过大佛团长反映过。大佛团长则坚定地说：“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嘛，我们都是过来人了。难道周光与阿萍就不是人吗？他们也有自己爱的权利呀！”大佛团长对于人们的议论，自然为他俩，挡了一记即将打到他们头上的闷棍，使得人们开始对此熟视无睹，不敢再多管闲事了。
“你们不用说我也知道几分了，你们的事由你们自己决定，想准了，就光明正大地爱。周光整天工作在岗位上，也应该有个人照顾，阿萍就是一个理想的人选。但必须办个手续，成为合法，免得人家说三道四的。俗话说人言可畏啊！”大佛团长为他们壮胆地说。大佛团长所说的“人言可畏”，这是在当时的条件下，人们谈情色变的一种社会现象，单位主管往往会上升到政治的高度进行管控。一旦染上了色，就免不了要上纲上线。许多有识之士就因这方面，连连中枪，一辈子也难得抬头机会了。
“我们准备明天就到民政局去办登记手续，需要向您请假一天了。”周光说。
“请假不是问题，你对工地的工作布置一下便可，别说一天，就是两天也没有问题。因为那是你的工作，只要工作顺利就行。到时我与办公室商量一下，给你们一间房，你们就堂堂正正地成个家吧！是人都需要一个家啊！阿萍我也得对你说两句，你不要在乎人家说什么，只要不做亏心事，就不怕半夜鬼敲门。周光是个好青年，将来肯定有个出头之日，我相信这个日子不会太长。”大佛团长看到自己的手下终成眷属，不禁喜从心来。一桩压在自己心胸里的事情，现在终于可放下了，于是说起话来有点激动。
当周光他们手拉着手走出大门时，大佛团长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一个大右派终于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生命的另一半，使这颗冰冷了一段很长时间的心，终于获得了一团火，终于在心中开始燃烧了。在他们办喜事的当天，大佛团长与韩政委亲自驾到，为他们贺喜，一切尽在无言中。
周光不分昼夜地奔走在工地上，为山区人民架设桥梁、修建公路的同时，也为自己的人生架起了一道桥梁，人们管她叫心灵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