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海,又开始乱嚼舌根子,小心父亲听见割了你的舌头。”一个圆滑的声音从前方一个园子里传了出来。
原来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纪鑫厢房所在的园子前,园子上的匾额写着“三金”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青衣小厮对着身后的二人做了个鬼脸,加快脚步进了园子里,嘴里却辩解道:“少爷的耳朵真灵,别人都说少爷能听见几里外的铜板声,原本我是不信,现在我却是信了。”显然这个小厮并不怎么害怕这位小少爷。
两人跟着青衣小厮进了园子,驾轻就熟的来到了纪鑫的厢房,吴青山一进厢房,就对坐在正座的身影嚷道:“哎呦,穷鬼,你家这个宅子真叫个大,每次都叫小爷累个半死,脚脖子都酸了,快快叫人沏壶茶给我们润润嗓子。”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厢房内为数不多的一把椅子上。
李弃疾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扬声道:“渴。”
只见坐在正座上的是个胖胖的身影,大约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眯着始终带着笑意,给人一种憨厚的感觉,但是眼睛不时流露出的精光却显得很是精明。
一身白衫略显简单,说是简单,其实已算的上寒酸,微凸的小肚腩将有些短小的白衫撑了起来,显得有些滑稽,如此穿着,站在街上打死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个小胖子是家宅占了大半个镇子的纪家小少爷。
“嘿,穷鬼,你这身衣服穿了可有两年了吧,我怎么记得一年前这衫子是青色的,现在都淘洗得比我的衫子还白了,你一个纪家少爷穿的还没小厮好呢,再看你这个厢房,一共就四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张破床和几本破书,还没张叔的门房好呢,怎么说你也是老太爷的独孙,怎么混的跟捡来似的。”吴青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
“黑鬼,你懂个屁,我的钱都投在钱庄了和几个铺子里了,虽然我现在不过才几万两,但是钱滚钱,利滚利,你知道十年以后是多少两吗?二十年以后又是多少两?那是……”纪鑫的眼神闪烁着阵阵金光,仿佛已经看见如山如海的银子将自己淹没。
“那是几百万两,那是几千万两,穷鬼你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话说我们的茶呢?我们可是来谈生意的,你就叫我们这么干坐着,真是没有待客之道啊。”吴青山摇头晃脑的教训道。
“韩海,去倒壶水去。你们的野猪我看了,身子还算健壮,处理的也算干净,我给你们四两银子,你们知道,现在可是深秋,猎户猎的野物可卖不出价钱,我这已经是看在跟你和病鬼的交情上给的最高价了。”胖子脸上肥肉一阵颤抖,一脸割肉的表情。
“嘿,穷鬼,你可是太抠了啊,这野猪平时最起码可是能卖上五两银子,早就听说你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原来我是不信,现在倒是信了,朋友还有得做吗?”说话间,脚已经踏在凳子上,身上的白衫已经敞开,露出精壮的肌肉,袖口也卷了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纪鑫不为说动,端起小厮端上来的茶水,润了润喉,优哉游哉地说:“现在是秋收的季节,猎户的收获颇丰,自然也就卖不上价了,你说的你个价格可是几个月前的了,今天我才到菜市看过价,你可卖不出比我更高的价了。”
吴青山也知道穷鬼说的是实话,端起桌上的茶,想要润润喉,可是喝了一口,火气立刻又窜了上来,大骂道:“穷鬼,没见过你这么抠门的,你家不经营茶叶的吗?就给我们喝这大白水,你省的那些钱能下崽啊?”说着跃跃欲试似要动手,想着李弃疾揍他的主意确实值得考虑。
“我的钱确实能下崽,而且再好的茶,你们也喝不出来,和白水有什么区别呢?”胖子翘着二郎腿,不动声色地道。
“你,你个穷鬼,真是……小爷我要把你打成猪头,不对,你就是个猪头。”说着就要扑将上去,给胖子一个教训。
“卖给他。”李弃疾将喝空的茶碗放下,淡淡地说。
“就这样放过这个穷鬼,我可不甘心。”话虽如此,但是吴青山扬起的拳头却又放了下去。
“小婷,要下课了。”李弃疾难得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脸上的笑容似乎也没有那么僵硬了。
“哼,看在小婷的面子上,不与你斤斤计较,小爷,我可是个仗义豪气的真男儿。”说着放下了自己的拳头,整了整衣衫,把卷起的袖口放下,裸露胸口处的衣衫更是细细地整理,直到胸口即不显得裸露,但是动作间又隐约可以看到棱角分明的肌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呔,两只牲口,那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们动一下试试。”纪鑫第一次变了脸色,腾的一声站起身来。
“嘿,穷鬼,你还想动手不成,我让你一只胳膊。而且细细论起来,小婷可是你的义妹,从小就跟你一起长大,你要是娶她,可是真个禽兽不如。”吴青山一脸鄙夷的看着纪鑫,挑衅的说道。
“小婷,我也是要争上一争的。”李弃疾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呆滞的眼神骤然灵动起来,绽放出一阵夺目的神采。
纪鑫看着站起身狠狠盯着他的二人,气得不知说什么好,胖脸上的笑容也是不见,气愤地直道:“你们、你们……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你们说谁呢?”一个清脆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乍一听似那黄莺出谷,鸢啼凤鸣,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再一听去,却又如那潺潺流水,风拂杨柳,低回轻柔而又沁人心脾。
话未落音,一个身着月白罗衫的女子走了进来。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芊芊细腰,用一条翠绿的织锦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脸上未施粉黛,却更显清新动人。一双眸子显得分外灵动,似有千万种风情在其中酝酿。
来人正是纪雯婷,也是吴青山和李弃疾嘴里的小婷。
少女一进屋,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三个人剑拔弩张的互相瞪着,连微风似乎都显得有些凝滞。
三人一见少女进来,立刻就变了脸色,纪鑫的胖脸上又挂满了笑容,显得憨厚无比,微凸的小肚腩也收了回去。
而吴青山则微一转身,胸膛一挺,右手往后轻轻一划,衫子的衣摆轻轻的扬起,嘴角扬起莫名的微笑,留给少女一个侧脸,挺拔的鼻梁显得整个人英气逼人,略有几分凌乱的鬓角却是带着几分豪气。
而李弃疾身子也挺拔起来,直直的望着少女,呆滞的眼神也变得灵动异常,黝黑的瞳孔也带着光芒,竟有几分吸摄人心的魅力。原本只是略显清秀的面庞因为眼神的变化,如同画龙点睛般活转过来,竟展现出几分不同于吴青山的豪放不羁的爽俊洒脱来。
俏丽的少女俏目一转,雪白柔荑遮住一点朱唇,一双明眸中盈满笑意,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传了出来。纪雯婷俏笑了好一会,一双美目不断打量着如同好斗公鸡般雄赳赳的三人,使得三人一阵尴尬不已。
纪雯婷看着越来越不自在的三人,觉得很是有趣,却怕三人面子挂将不住,于是收了笑声。左手与右手在腰间相合轻晃两下,敛衽,低头、蹲身,施礼,脆生生的道:“雯婷见过三位哥哥,三位哥哥万福。”
三人连忙回礼,异口同声地道:“雯婷妹妹。”三人也未料到竟然如此默契,神情间颇有不忿,而吴青山和纪鑫又瞪在一起。
“为何学小爷说话?”吴青山首先忍将不住,白眼一翻,呛声道。
“这话合该我来问你。”纪鑫不甘示弱地回呛道。
“嘿,穷鬼,看看你的肚子,我看是合该多多锻炼了。”吴青山指着纪鑫的肚子,学着纪鑫的语气毫不留情的嘲笑道。
原是纪鑫这一开口,一松气,收起的小肚腩又凸了出来。
纪鑫和吴青山又吵在一起,毫不留情的揭着各自的短处和小时候的糗事,二人之间口水横飞,眉眼极尽夸张之能事,把当时对方的丑态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说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而桌上的茶盏早已空空,二人正打算叫小厮续茶,再好一番唇枪舌战,说道理论个三百回合。可是转身一瞧,却发现李弃疾早就缠上了俏丽少女,眉飞色舞的讲述着自己如何如何发现野猪踪迹,设下埋伏,再以弓箭击之,说的当真算是抑扬顿挫、妙趣横生,连野猪的心思都细细的描绘出来,一双眸子灵动至极,让人无法相信还是那个眼神呆滞、不分平仄的少年。
纪雯婷听得兴致勃勃,时不时的捂嘴俏笑,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一双美眸异彩涟涟,像是天上的星辰闪闪发光,崇拜的望着李弃疾,遇到不太明白的地方,还要细细问来,一口一个“弃疾哥哥”、“弃疾哥哥”的脆声叫着,声音里似乎都透着蜜。
李弃疾每听见纪雯婷叫一声“弃疾哥哥”脸上的笑容就愈发自然起来,说的更加卖力,言语间却是更加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