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澜借着灯光朝厕房一角缩成一团的某女看过去,正是在第二厨房当差的三等婢女石榴。白日里已见惯了石榴的装可怜,这会儿艾澜便没有上前搭话,兀自走过去解手,完事之后舀起旁边大木桶内的干净井水净手,而后转身走人。
石榴一直抱膝蹲在一角,脸孔埋进膝盖哭泣,她偷偷瞧见是艾澜进来了,她本以为艾澜会与她说话,当然不奢望艾澜会安慰她什么的,但至少也会说几句冷嘲热讽的话刺刺她吧!可结果艾澜根本就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而这种无声的对待更让她心里愤恨抓狂!
于是在艾澜走到厕房门边时,石榴忽然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口气不善地叫住艾澜:“二兰!”
艾澜停下步子,但却没有回头。
石榴见了,心里越发气愤,柏嬷嬷一死,连这小丫头都敢骑到她头上了,别人她倒是可以忍受,唯有二兰,她不甘心被她瞧不起!
“你无视我是什么意思?”石榴气鼓鼓地问道,“瞧不起我吗?”
艾澜挑眉,侧过身背靠在门框上斜眼看向石榴,这才发现石榴的发髻凌乱,脸颊也不自然地肿高,中衣歪歪扭扭地罩在身上。很显然,石榴被人给欺负了,而欺负石榴的人想来便是之前曾被石榴欺负过的,如今见石榴的后台柏嬷嬷倒了,她们也便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来了。
“你想让我说什么?”艾澜语气淡淡地开口,石榴一怔,听艾澜继续道,“安慰你?”
石榴面色一窘,眼神忽而因恼羞成怒而发光发亮:“谁要你安慰了?你少在那里假惺惺装好人,看到我变得凄惨你怕是比谁都要高兴!你和那些人一样,柏嬷嬷在的时候见到我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柏嬷嬷不在了,你们就开始合起火来欺负我,你们都是些落井下石的卑鄙无耻小人,我诅咒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石榴歇斯底里地冲着艾澜发了一通火,白天里忍气吞声窝在胸口的闷火总算是彻底发泄了出来,然,当她再度与艾澜对视时,却被艾澜那冷寒幽深的眼神给惊住了,她从不知一个在她眼里一无是处的小女孩会有这样可怕的眼神,让她忍不住全身发起抖来。
“你,你这样看着我作甚?告诉你,我怕谁也不会怕你!”石榴色厉内荏地冲艾澜吼道,吼声因为害怕而颤抖,不具任何威力。
艾澜实在是有些受够石榴这种人,虽然石榴才十二岁,比她前世小了一轮多,但如今的她才八岁,还相当之嫩呢!
艾澜习惯性地抬起两条小短胳膊环在胸前,刚想完全转过身面对石榴,却听得“哧啦”一声,她的中衣背部竟被门框上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钉尖给划破了一道口子。
“噗——哈哈哈……”艾澜还没反应过来,石榴却已经被乐得哈哈哈大笑,仿佛艾澜的倒霉遭难就是她石榴开心幸福的源泉一般,“哎哟,笑死我了,看到没,这就是你得意忘形的报应!”石榴边笑边说,满头被人抓乱的发丝剧烈晃动,着实像个疯子。
“笑够了没?”艾澜冷冷地打断石榴的笑声,眼神怜悯地看着石榴,“前一刻你还口口声声骂我是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而今你的表现难道不是在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艾澜丝毫不在意背后被划破的足有半尺长的口子,继续道:“我们都是侯府底层的小婢女,生活艰辛是难免的,你寻找柏嬷嬷作为你的依靠也情有可原,但你不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到处欺负比你身份更卑微的人,更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要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你有今日的果全是你昔日种下的因才导致的。如今你没有后台可依靠了,于是你便认为你是天底下最可怜之人,一边唯唯诺诺地当个受气包,一边又缩在自己的壳里恶毒地诅咒憎恨着每一个人。”
被说中心里所想的石榴惊恐地瞪大双眼:“你胡说,我才没有诅咒憎恨大家……”
艾澜根本不理她的辩解:“白日里你的一言一行大家都看在眼里,活儿不好好做,宋嬷嬷说你一句,你便以为是在刁难欺负你,你现在做的活儿可是我和梨丫每日里都要做的,你不比我们高贵到哪里去,想有饭吃,就得干活儿!还有,以后不要再在我们面前露出一副受虐相了,可怜不是你想装想装就能装的,我们深知你的本性,你若再不改过自新,本分踏实一点,我可以预言柏嬷嬷坟头的草很快就能长你坟头上!”
艾澜的话很毒,尤其是对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丫头来说,连惊带吓的让她惨白了一张脸,魂儿都不知逃哪儿去了,就这么木愣愣地蹲在厕房一角,灯笼晕黄的光打在她身上,活脱脱一个卖火柴的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