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的房子临街,是一栋5层自建民房的顶楼,位于海甸岛三东路的一条小巷子深处。住在顶楼最大的缺点是闷热,尤其是在这样没有空调的房子,正午时分,完全可以美美地享受一场桑拿。让我毫不犹豫订下这个房子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价格便宜,符合我这个穷学生的预算,不仅仅是门口就是20多平的露台上,开着热闹的三角梅,还有距离小巷不远处有家好吃的海南粉店,多年前,我很喜欢去那家吃好吃的海南粉。
夜已经深了,街巷的喧嚣渐渐驱散,偶尔有摩托车的声音划过,声音从小到大又由大到小。
我又睡不着了,白天刘彦的话依然萦绕在我耳畔。白松,我以为自己逐渐淡忘的名字再一次轻易拨开我尘封的心门,肆无忌惮地在我脑海里招摇。
七年前,那个九月末,台风即来,肥硕的菩提树叶在菁菁校园里随风肆意摇摆。
“丁思悦。”我在食堂餐厅里吃饭,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叫我,抬头看,是白松。他穿着篮球服,四肢细长黝黑。抬腿,跨过餐厅绿色的塑料连体椅子,在我对面坐下,很随意地挑弄着筷子,眉眼透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唉,我说你怎么不接我电话?”白松是海南人,普通话说得挺标准,嗓色好听。
“为什么要接你电话?”我继续低头吃我的饭,并不再理睬他,昨天在阶梯教室里分别后,他给我打过电话,第一个我接了,然后挂了,再然后,没有再接过他的电话。
说实话,那时候的我,并不讨厌他,也说不上喜欢。只是对他那自以为是的做饭还有一脸无所谓的笑有些排斥。
白松呵呵笑了两声:“因为我长得很帅啊。”
我觉得这饭我真没法吃了。刘彦交了个男朋友,这几天正在跟新男朋友腻歪,不愿做灯泡的我只能单独来食堂吃饭,没想到,一个人吃饭不仅寂寞,遇到这样自恋的人还没有人帮着应付。
白松问我:“你是大陆哪里的?”
我低头继续吃盘子里的饭,食堂阿姨很舍得照顾我们这群学生,三毛钱的米饭总是给的很多,吃不了。
白松自顾猜测我的籍贯,直到我起身,端盘,要向残羹处走去。他叫住我:“丁思悦,交个朋友吧。”
我惊诧:“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他很得意:“我有老乡在你们班啊,你认识的,周数。”
又是周数,我恨恨地想:夺了刘彦还不算,现在竟然出卖我。
周数是我们同班的同学,大一整年我们之间都很少有过交流。大二开学没几天,他不知道怎么看上刘彦了,猛追了数日,成功,现在俩人早已甜蜜约会。
刘彦的背叛让我懊恼,当了几天电灯泡后,自己都觉得索然无味。于是大度地放手,让行,成全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少年男女,任其在校园某处茂密树荫下卿卿我我算了。
后来,成了白松女朋友后,我追问过白松,是不是因为周数老是跟刘彦在一起,才故意撮合咱们俩的。白松矢口否认,坚称是他看上我在前,周数追刘彦在后。
“这完全是个巧合,不信那就算了。”白松漫不经心的回答我,眉眼满是不羁和随意。实不相瞒,最初跟白松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很痴迷他的这种漫不经心,带着某种很诱。惑的邪气,似乎从他骨子里散发出来。可是后来,从什么开始,我开始厌倦这种玩世不恭了呢?刘彦分析说是在王海桐出现之后,说王海桐带着中年男人那固有的经社会打磨的沉淀感和厚重感让我开始远离白松,最终离开他。
到北京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反反复复的思考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刘彦说的并不对,真正开始厌倦白松身上那种自傲和不羁的是我即将大学毕业的前夕,那段时间,我还没有认识王海桐。
刮台风的那几天,正好是国庆期间,很多住在海南的同学因为这场台风也没有回家,更不用说我们这些家在大陆的学生了。呆在宿舍里上网,看书,去教室里上上自习或者去泡泡图书馆。时间也过得很快,一眨眼,七天的小长假即将接近尾声。
国庆小长假的第六天,风停了雨也停了,一切又都恢复了热带海岛固有的明媚气息。午睡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刘彦接到周数的电话,然后喊我:“思悦,出去玩吧?”
早就宅得发了霉,接到这个邀请,已经不在乎灯泡这个发光发亮的身份了。打扮一番,挽着刘彦的胳膊喜滋滋地出发了。
跟着刘彦来得这个地方距离学院并不远,一个小小的酒吧,不知道是因为现在才下午客人还没有来,还是因为本身就经营不善,招揽不到客户,此时,除了我们一桌外没有多少人。
我们来时,他们已经人已经围坐在角落的桌子那掷色子。除了周数宿舍六个男生外,还有白松。女生里,有我,有刘彦,还有某个男生的女朋友,留着齐眉刘海,眼睛很漂亮,笑起来弯弯的像对小月牙。
刚看到白松时,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随着几场游戏过后,也就放开了。本来我跟白松还隔着两个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俩挨着坐了。
忘记是什么游戏了,玩到最后的时候,我们俩输了,本来是罚酒的,最后改成了罚水,要喝掉满满的一大玻璃水壶的温水。白松喝得艰难,我说:“我帮你喝点吧。”
白松看向我,再次确认:“你真得要帮我喝?”
我点头:“嗯。”
不记得周边的同学们有没有起哄,还是都玩高了没有在意,我分担了玻璃水壶里不少的水。
那壶水喝罢,我们俩就好上了。
回来海口的第一天,我特意在那条路上走了走,玩游戏的那个酒吧还在,想进去坐坐,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七年,在北京这样的地方,可以变化很大,可是在海口这里,似乎都是停滞的。比如,那个酒吧还在,那个水果摊还在,那个小卖铺还在,那个我们通宵的网吧还在。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唯有变化的,是校园里一张张年轻的脸,充满着朝气,三三两两恋爱的小情侣们,走在曾经我们走过的林荫小路上,幸福欢乐。
刘彦告诉我说,这几年白松变化也很大,下周窦雪的婚礼上,我们俩很有可能见面。
这个见面,我并不期待,我想,窦雪的婚礼,我还是不参加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