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远隔重洋(一)
窗外,细雨蒙蒙,已经十一点多了,他摘下眼镜随手搁在书上,起身径直走去窗前低头捏了捏鼻梁。他和柳荫认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算起来有三十五、六年了吧——真是吓了一跳!马上让他觉得自己突然老了,却还一事无成。
桌上,手机“吱吱吱”响了两声,他翻开:“啊……我都工作了五年了,好快啊!今天刚签了新合同,我应该庆幸我还有一份工作,虽然不是永久合同,我也算是一把年纪的老员工了。”
他浅笑着,想象着柳荫发短信的样子。五年了,他们有五年没见了,五年不过是他人生的七分之一,当初他也是这么想的,也就五年而已,可是日子真的这么过下来才会后悔。
“Hi!”孙菲菲倚在门口,敲了敲大门,算是打了个招呼。
“嗯?下班了?”
“又是她的短信啊?”
他关机,轻轻放回抽屉,并不回答:“怎么回来这么早,没出去?”
“没有,绿卡的事,你考虑了么?”她一屁股坐在桌前,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手里把玩。
“我打算,下个月就回去。”
“这么快?其实,其实我们处的挺好的。”
“这是离婚协议,你看下,没问题的话……”
“宋成!你不觉得这对我来说不公平吗?”她带着怒气问。
他抬头手僵住了,她说什么?不公平?有没有搞错?当初他只答应协议结婚,从来没说过拿绿卡留在这里。
“又和Tom吵架了?”
“没有。”
“那是怎么了?”
“分手了。”
“好好谈一个,以后身在异乡也有个照应。”
“说起来,你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懂得心疼人,不懂女人,如果不是这一点,我们早就双宿双飞了,多么完美。”她低头凑了上去,红红的唇,一阵香水味缠绕在两人之间,她笑了笑用笔指着他的胸前似认真似玩笑地说着。
“是你挑花了眼,这山比着那山高,Tom不错的,业界评论挺高,他的论文我也看过,在……”
“唉!好了,好了,最受不了你唠叨,婆婆妈妈,你这是在面试招聘,真要跟你这样的人过日子也够累的!”孙菲菲说完“啪”地把笔扔进笔筒,重重地关上了她的房门。
八月初,正是燥热的季节,N市更是如此,这个江南省城一点都不逊于号称火炉的重庆。
早上八点,柳荫准时赶到了N市传媒大厦,N市新闻社在16楼,也算是这座大厦的“主角”之一。她站在楼下抬手遮着眼睛仰望,今天的太阳真是毒辣!进了办公室,湿透的T恤被空调一吹而干。收拾完办公室,刚坐定,谢谢扭着小腰,一手托着手机,一手拿着一把粉色遮阳伞,踩着细高跟挪了进来。一屁股坐到位置上之后喊了起来:“热死了,热死了,什么鬼天气啊!”
八点半,张主管急匆匆踩着黑色工作鞋,摘下墨镜推门进来,撇了一眼柳**:“你怎么穿来穿去就是T恤?谢谢!你是在打地鼠还是在打字啊!到我办公室来!”
每天编前会的训话又开始了,柳荫看着玻璃房里的两个人,突然感觉日子每天都在无聊地重复着,昨天下午刚签完劳动合同,对她来说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两周后,下午三点多,他坐在咖啡馆里等孙菲菲,刚过年的时候他就着手准备回国的一切事宜,最近手上的工作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时间慢下来,回忆也就跟着闯了进来。
那会儿,柳荫还是个小娃娃,一块薄薄的布包裹着,在雪堆旁吚吚哑哑地低声叫唤,他好奇的走过去轻轻抱起她,绯红绯红的小嘴巴一张一合。他轻轻地抱着她生怕一用力就捏碎了,可又不敢太轻,万一抱不稳掉了呢?
他总是这样,一碰到柳荫的事就两难,思前想后,生怕一个疏忽就后悔了。不过,他也确实后悔自己五年前的不辞而别,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时间拨回去。
“喂!你最近除了发呆就是发呆啊!后悔了可以提,我可以不介意!”他想的出神,以至于孙菲菲敲了敲桌子才回过神来。
“Hello,I‘mpeter!”(你好,我是皮特。)
“Hello!nicetomeetyou!”(你好,见到你很高兴。)
“唉!我找的律师怎么样?丘比特,爱神!嗖嗖嗖……”孙菲菲用手瞄准了他比划了起来。
“咳……”
“宋!你太古板了!”孙菲菲批评道。
整个离婚过程简单快速,一杯白开水的功夫,分分钟搞定,剩下的就是律师的事了。
“Ok!五年!结束!我们要不要庆祝一下?”
“咳……你没找新男朋友?”
“不找了,找不动了!就Tom凑合着吧,昨天送了我这个!你看!你看!”她斜着腰一手慵懒地撑着脑袋,一手伸在他眼前。
“挺好。”
硕大的钻戒在他看来并无什么感觉。一句挺好硬生生地就把话题掐断了,两人沉默着喝了一会儿咖啡,孙菲菲就受不了了,她的人生应该是闹腾的,目标明确的,工作一定要在美国,男友一定要帅气多金,温柔体贴,而真正的老公除了前两条外还需要有完美的事业前景,宋成于她除了第三条其他的条件连及格线都达不到。
“了无生趣!你什么时候回去?”
“随时。”
“怎么不马上?”
“咳……”
“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如果你后悔了,而且,碰巧我还没结婚……”
“不可能。”
“晶晶上班的事已经妥了,她的事也差不多了,你难道不应该好好谢谢我?”
“恩,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他低声像是喃喃自语,开始担心起来,后悔没有提前跟柳荫解释一下工作调动的事,可转念一想,以陈姨的性格这事不管是不是他提出来的,最终就是他的意见了,也只有是他的意见,柳荫才会心甘情愿。
“喂!想什么呢!爷爷八十大寿,我们一起回去,家里边晚点说吧,我都没脸开口。”
“好。”一双晃动着的带砖的手勾回了他的思绪。
“那!拉勾!我不提你也不许提,谁泄密谁得不到真爱!”
他扶了扶眼镜看着孙菲菲,觉得十分幼稚,哭笑不得。
“赶紧!”
“呵呵……”
拉完勾,孙菲菲头也不回地走了,眼角不自觉地滑出泪来,最怕他说“呵呵……”,暖的一点脾气都没了,在她看来宋成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那句温柔的“呵呵……”
她只听过一次,那会儿柳荫傻乎乎地买了一大堆零食来他们学校找宋成,这个学校的“冰山美男子”居然也有笑的时候。
此刻,N市早上七点五十分,柳荫跟随着上班的人群准时赶到了N市的坐标建筑传媒大厦,今天是新人报道的日子,而她却要离开这个工作了快5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