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兴坪坊到皇宫的距离不算太远,刘二背着陈平一路狂奔没用半个时辰就到了。
看着高大中透着阵阵威严的巨大宫门,平日里也自认是京中一霸,一号响当当人物的刘二差点跪下,旁边守门御林军看向他那凶恶的眼神,让他有拔腿就跑的冲动,可颠颠背上的姐夫府尹大人,他又是一阵犯愁。
进还是不进?
“放我下来。”
陈平及时传出的声音让他暗中松了口气,赶紧就把人放下。
稍稍站定下来,整整了身上的官服,正了正脑袋上的官帽,吐出一口浊气,陈平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很有威严的一声喝道:“你在这等着,老爷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没再理旁边已经累得出汗的刘二朝宫门而去,步伐平稳,落地有声,脸上一片平静,跟刚才那差点吓晕过去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作为一个在官场沉浸起伏了二十多年的老油条,从开明八年到现在,他已经在京兆府少尹这个位置上坐了将近六年,都说京都多权贵,一板砖下去砸十个人就有一个是贵人,这话有点大,但也不能说错,在这样的地方担任父母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他一坐这个位置就是六年,再大的风浪,天大的事他都挺过来了,至今安然无恙。今天的事虽然可以说是他自上任以来碰过的最棘手的,可也不是最大的,刚开始的确是把他唬住了,但这转过头来一想,这事就未必就不能坏事变好事,看着棘手,可左右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只要自己言语妥当,它说不定就这么过去了。
作为京中主官,陈平虽没资格上那半月一次的朝会,但要见皇帝的资格还是有的,通报完没多久,就有人来传他进去。
大周的皇宫设计的磅礴大气,有一番气吞天地的姿态融入到了这里每一处建筑里面,大周第二任皇帝周太宗当年为了建这座太华宫,向民间征用了三十万徭役,耗时四年才竣工,可想而知这座皇宫是怎样一种气派。
陈平以往每次走进这里,都有一种朝圣般的向往,不是对皇帝,是对那百官朝拜的承天殿,这次,他也不例外,总是对那路过的承天殿,那所皇宫里最大的建筑频频注目,一直走到接近紫苑阁门口才收起心思,将双手放于腰前,低下头颅,准备面见皇帝。
刚刚送走苏采薇的苏秉桦此时正坐于紫苑阁大殿,宁王还在旁边没走,陪他一起等着陈平的到来。
“这京兆府少尹陈平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快六个年头了,几年来不管京都或是朝堂起什么样的风波,他都能稳坐钓鱼台,为人低调、胆小怕事、还有些好色,但也算得上一个人物,陛下可不要小看他。”
许是没想到以为是来看笑话的宁王会说出这样的善意之言,苏秉桦有些感激的道:“多谢皇兄提醒,朕记下了。”有些人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给予你许多,有点淡淡的温情在里面。
穿着明蓝色官服,看着四十来岁,有些微微发福,但总体还是很健硕的陈平刚走到殿前纳头就拜:“微臣京兆府少尹陈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宁王殿下,殿下安康。”
声音洪亮,听着倒是应该没有宁王所说的胆小怕事,不过这些朝中官吏最擅长多变,苏秉桦现在对这些人可不会只看表面,沉着一口气,带着一丝威严道:“陈卿家平身,有事到殿内说就可。”
陈平谢了恩,进了殿,先是像宁王拱了拱手,接着才道:“臣冒昧前来惊扰了陛下是罪该万死,但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臣实在不敢隐瞒,故来上告陛下,还请陛下赎罪。”
听了陈平的话,苏秉桦也觉得一定是发生了足以惊动朝野的大事,才能让这京兆府尹选择来见他这个还没掌握实权的皇帝:“到底出了什么事?”
“回陛下,就在刚刚,同住在兴坪坊的杨尚书、苟侍郎、薛望薛大人、王治王司正还有吏部何侍郎,五位大人同时遇害身死于家中,验尸报告表明是被人下了毒。”这话陈平是跪在地上说出来的,说完之后就紧张到了嗓子眼里,生怕自己还没辩护两句就被皇帝问责。
骤听此言,苏秉桦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别的,而是看向了旁边的苏业,不仅是他,连旁边坐着的宁王也同样看向苏业,还用眼神在皇帝和苏业之间转来转去,谁都没有去管跪在地上的陈平。
等了很久没见回应,陈平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就见皇帝一脸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连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脑袋一转,又是一身冷汗差点留下来。
老天爷,他怎么就没想到,平时那么聪明怎么就没想到,都说当了皇帝的齐王变了,不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王爷,有了真正的帝王之相。要是在今天死的五个人之间找一个最想让他们去死,还有条件让他们去死的人,当是首推坐在这大殿正坐上的大周皇帝陛下。
杨明、苟青山、何东来从景宗后期就是出了名的大奸臣,但景宗自己都那样,谁还管这个。至于薛望和王治,前者是一方大员,手里要人有人,要权有权,地方土皇帝一般的人物,多次不尊皇命,可让朝廷也无可奈何;后者刚刚坏了皇帝的好事,成了李家卡在皇帝嗓子眼里的一根刺,这样几个人,是有哪个明君会能忍的,肯定是要杀之而后快。
现在他们死了,光天化日之下就那么蹊跷的死了,除了皇帝有那个能力,这京都还能找出几家来,以前景宗在时,这样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大家也就装不知道,办个样子,走走程序而已,查,谁查?
更何况现在正是皇帝和朝中大佬博弈的时候,不清楚形势,哪个不要命的敢轻易下场。自己不就是撞到枪口上来了,想想自己为官这些年来的所做作为,真是查起来,满门抄斩都是轻的。说不定这就是皇帝定下的计,不仅除了想除的人,还能把自己当替罪羊捎带收拾了,自己不知道躲就算了,还这么上赶着凑上来了,不是找死吗?
如果苏秉桦知道这跪着的陈平在想什么,一定会目瞪口呆的说:“你真的想多了。”
死的这几个人确实是不受他待见的,在他的设想中,未来这些人是要一个一个慢慢收拾的,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该抄家的抄家,该关大牢的关大牢,可真事没想过要用阴司做这件事。
不说别的,就是苏业都会全力阻止他的,阴司建立的理由的确是为皇帝清理一些不好下手的麻烦,但处死朝堂大员可不能随便用这种力量,这是要破坏平衡的,大周这十年来能相安无事的关键就是多种平衡的结果,就是身为皇帝,也不能去随意破坏,那样是要出真正的大事的。
那这事到底是谁做的,在这京都城里,谁又有这么大的手笔和这样的胆量,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