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莫坠落的方向,正是莫岭南侧的大湖。
湖面闪起一片水花,一只巨大的屰龙半个身躯在那打了个滚。
而佳莫正对着它的方向笔直的掉落。
这已经是个令此时的莫族人无法思考的时刻,佳莫就算打到湖里不死,也无法从称霸水世界的屰龙利齿下脱离生口。
刚分了头屰龙的肉,这时眼见族长就要命丧于另一头的爪牙之下,这是残酷的自然法则,今天你吃掉我,明天可能就是我吃掉你。他们这时还不知报应是什么概念,但人之所以能够和普通的群居动物区分,就在于人与人之间有着心灵上的感应。
丽莫率先“啊”的长声尖叫,多数莫族人随着呼呼作喊。这是种无奈的悲鸣。
科伊尔手中的标枪,相对标准的弓箭格外沉重,枪头是石制的,枪尾没有羽翎。他拉满了弓,嗡一声弦响,标枪已经飞了出去。
射死佳莫,远好过亲眼看着她在浪涛里挣扎垂死的好吧。格蕾莈等人此时只能有这反应。可这箭离佳莫还很远,能射中吗?
标枪如流星般飞出,发出呜呜声响。科伊尔全力一纵,身体也如箭矢般飞出。
莫族人都惊异的停止了呼叫。只见科伊尔和标枪瞬间成为远处的一个点。
那如箭一般射出的标枪还在笔直朝佳莫坠落的方向飞去,不见丝毫力竭掉落之象。眼力极好的人,却见科伊尔在后面已跟上那标枪,右手轻搭,已握在枪尾。
那枪带着科伊尔依旧飞速的朝佳莫飞去,将近二百步的时候,箭势已无法带动科伊尔继续朝前飞行,忽的朝下急落。
科伊尔将手在枪尾一捺而下,身体再次借力而起。
佳莫此时已经给下落的疾风逼得无法呼吸,头痛之下已有些昏迷。正在心里回想着与科伊尔的时刻,右脚忽的一紧,身体下坠之势突减,不由的睁开眼,只见正是科伊尔抓住了自己的右踝。
佳莫惊喜叫道:“科伊尔!”兴奋之下,莫名的直呼其名。身体依旧下落,但内心却向上飘起,似要从胸腔中喷出一般。
科伊尔将她右脚一提,佳莫借势在空中翻转了身。阳光下,佳莫只见科伊尔的脸静如磐石,惊慌、喜悦、兴奋、宁静,原本都无法在一起的情绪竟然都奔向心头。只听科伊尔道:“抱紧我。”
佳莫两手环扣着科伊尔的脖子,搭在他宽厚的后背上,脸伏于肩。呼呼风响中,自己的长发又拂着科伊尔的头发,发出沙沙的声音。天空的云一朵朵映入眼帘,又一朵朵的离开。
她感觉自己也像云一般的,从外到内的都要散化在天空。适才在安鲁鲁身上飞翔,都没有如此的感觉。
这是在作梦吗?如果是梦,就让梦久一些吧。佳莫更用力的抱着科伊尔,眼睛却不舍得闭上。
科伊尔哪有她此时的心情,更料不到佳莫此时会有如此情绪。佳莫下坠的势头虽然被他借势过来的势头一阻,但并不能改变下坠的命运。
科伊尔抱着佳莫,以冲俯的姿势正向湖面急落。
那头屰龙,早感受到空中有物坠落,凶狠的打了个花,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科伊尔两人。一声剧吼,连岸边丛林的野兽都失惊全身酥软,原本热闹的湖边在这声巨吼中,一片寂静。
它张开了大嘴,露出了巨牙,巨牙后便是黑乎乎的喉咙,正对着科伊尔下落的方向,很快,就可以享受这天上掉下的大餐了。
科伊尔这时,体内却突的浊气翻涌,左右上下横冲直撞,双眼更是胀突的如要爆裂。这几日,他除了演示传授的东西,更多时间是在休养身体,原以为茹血后的身体已经恢复,不料这时竟然发作。他在空中已无从借力,迎面而来的巨嘴利牙,体内又突发剧变,眼见自己与佳莫就要同入龙口。
暼眼之间,只见那枝标枪正在自己下方同步而落。科伊尔勉强抑制着体内的难受,伸足在那枝枪杆轻轻一碰。
那标枪原本斜斜而落,被科伊尔恰到好处的一碰,改变了方向,猛的直坠,卟一声,标头深深插入那头屰龙左眼。
屰龙突遭变故,更是痛得大吼,一个急翻身,硕大的尾部掀起巨浪,猛朝科伊尔击去。
科伊尔要的就是这一击。屰龙翻身时,嘴已改变了方向,俯头冲下水面时,科伊尔正好掉落迎上。
他伸足在那插在左眼上的标枪一蹬。这一蹬,他几乎不用什么力,下坠之力使那标枪枪身叭一声瞬间粉碎,枪头更是冲破眼骨,深陷入脑。柔软的脑部更无多少阻力,啵一声响,破裂的枪头从脑后穿出。
那屰龙毫不知变故何来,巨尾仍朝科伊尔急拍而去。
科伊尔趁着刚才那一蹬,早已变向弹出。那巨尾裹着巨浪正朝自己拍来,水浪已经扑上身。
撕破湖面的水响,屰龙大难时的怒吼,夹着声势之威,状如山陵的尾巴狠狠朝科伊尔砸下,只要砸中,势必打个粉碎。
啪一声响,科伊尔抱着佳莫,却往上远远的抛了出去。屰龙大半身躯重重拍在湖面,又怒又悲又哀的急吼。它眼睁睁看着这天下掉下令之不幸原本可以裹腹的食物已经飞出了自己范围,更无法理解最后这一时刻是怎么逃脱的。然而,头额、脑内与脑颈处的剧痛,这时已遍布全身,令其无暇去顾及那堆东西,只在湖中翻腾。
科伊尔借着那尾部一击之势,改变了坠落方向,贴着湖面,湖面上划出一道美丽的水痕,迅捷的朝湖边而去。佳莫紧紧的抱着科伊尔,适才死里逃生的一幕在她心里就如一场美丽的梦,她看着火橙的天空翻转成远处的高山,又变成绿水,心也随之起伏时高时低,如置云端。
俯头间,她看见一张脸,正对着自己,眼神却像那水似的荡漾。马上,她就认出这是她自己,长发飘舞,但迷离的眼神就像要在水里融化一般,显得那么陌生却又令自己着迷。她的双手,正交扣着搭在科伊尔的背上,湖水水波在眼前急掠,两人的身影又显得那么模糊。
佳莫就这样看着,这感觉即亲切又遥远。像小时被母亲怀抱着在林野间奔跑,又像病的时候被呵护着。不,这些记忆中的感觉远远比不上现在,她有一种就想化成对方生命一部分的想法。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似花香的熏醉,芳草细叶下的抚慰……
佳莫正沉醉中,只听科伊尔喊道:“小心!”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科伊尔抱着她的双手已经松开,推开她在脖背的手臂,朝另一侧推去。
佳莫愕然,腿部臀部一阵清凉入肌的痛,水声哗哗。她整个人已经在推着湖水向前而进。
而科伊尔,却在她头顶一侧飞过。为什么要分开?佳莫望着飞出去的科伊尔,心底下串出一丝痛。
喇喇连响,只见科伊尔已经撞入湖边一处灌木丛,坚硬的树枝都被撞的四下飞散。
佳莫惊愕之下,却感觉自己在湖面的速度越来越慢,猛的一顿,已经停下。清澈的湖水浸过她半直的大腿,漫至腰上。而她,后背与臀部被细软的沙子托着,原来,已经丝毫无恙的抵岸了。
这就是分开的原因。佳莫顿时明白了。如果科伊尔不推开自己,他们俩人就会同时撞入那堆坚硬的树丛,而里面,可能还有坚硬的岩石等着。
佳莫那一丝痛此时被另一股痛迅速代替,痛得她忍着随之而来的心酸,从湖边急忙爬起,朝科伊尔奔去。
四周各部的人望着这一幕幕令他们匪夷的事情发生,只听湖中的吼叫悲嚎连连连,水面翻滚,揿起一股股大浪,朝岸边而去。
佳莫从破坏后更针棘的丛中跳入,哪顾得上全身给撕割穿刺,只见科伊尔半俯在一块岩石上,青青苔上,净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