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月筝缕缕额前黑发,温婉开口,“这幅绣品,皇上可是看出问题?”
傅亦君闻言有些好奇,又是仔细看了看,这才有些明悟,“这幅绣品虽然构图算得上巧妙,但是还是有些不对称,有的地方欠缺一些,与这幅画的绣技不是同一个档次。”
谭月筝不禁佩服,“皇上真不愧乃是真龙天子,慧眼如炬,只是一次便说出症结。”
这一个马屁拍得傅亦君极为舒服。
“这幅绣品,妾身没有用按照画去绣,而是如同画画一般,直接绣得。”
此话一出,尽皆哗然。
“怎么可能?谭昭媛,皇上夸你两句,你便不知好歹了吗?”竟是左冰之第一个开口。
便是左尚钏都是在人群之中愣住,姑姑不是同谭月筝结盟了吗?怎么如今出来拆她的台?
谭月筝眸光一亮,像是想通什么一般,细细看了左冰之一眼。
皇后也是开口,“谭昭媛这话的确说得夸大其词了,自古以来绣女无画不绣大作,这是千百年的传承。若是如同当时你们进选太子良娣的那种绣品,不用画参照便也罢了,毕竟只是几个时辰的忙活,但是这种动辄一月的大作,不用画去参照,你怎么构图,怎么绣得细枝末节都是完美?”
这话倒是实话,可是谭月筝却是一笑,“妾身之前也本是准备以画作绣出绣品,毕竟这是嘉仪国绣技千百年来的古老传统,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妾身辛辛苦苦寻到的画作却屡次被人陷害,这使得妾身的确没有画去参考。”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眸光没有扫向任何人,但是皇后和左贵妃都是略微不自然地扭了一下身子。
“因而,妾身只能兵行险招,直接开绣。”谭月筝继续解释。
傅亦君面带欣赏,“这便解释了构图上的瑕疵,只是纵然这样,你可以直接绣出这种作品,也这么没有辱没了谭家威名。”
旋即他又是开口,“那这绣品上的花瓣是怎么做的?天气干燥,你是怎么将之绣上去而且还能保持其湿润而有香气的?”
谭月筝笑笑欠身,“皇上,那菊花是最后缝上去的,臣妾在上面洒了些松潮,松潮可以吸收水分,保持花瓣的潮湿。”
宋月娥袁素琴二人都不禁大为讶异,松潮可以使得东西潮湿她们自然知道,但是却没人想到用在绣品上以增添特色。画怕松潮是因为画是纸质,但是绣品不怕啊,绣品是布料,怎么会怕潮湿?
傅亦君频频点头,不禁赞叹。
谭月筝又是开口,“不知皇上是否注意到那有些发黑的湖水?”
傅亦君点点头,“早便注意到了,不知为何,有些冰冷之感。”
“那湖皇上不熟悉吗?”
傅亦君再次观察起来,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太子湖!”
“什么?”谭月筝忽然色变,“此湖不是叫卸甲湖吗?”
傅亦君一怔,旋即又是看向傅玄歌,“那太子湖改名了吗?”
傅玄歌只是清冷地道了一句,“回父皇,不曾改过。”
傅亦君又是望着发怔的谭月筝,哈哈一笑,“无妨,定是谁和你开了个玩笑,你且继续讲来。”
谭月筝不禁心里咒骂开光玉堂,若不是他,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出这么大丑,但她还是开了口,“那皇上就权当我讲了个故事吧。”
“相传百年前,有一位雄主,其征战沙场,战无不胜,戎马半生,闯下诺大的名声,使得世人敬仰百姓倾服,甚至有百姓在家中树立她的神位,早晚参拜。”
傅亦君听得入神,“这般皇帝,倒也真称得上是雄主。”
“但是却始终有一人极为恨他。”
“谁?”
“她的妻子,当朝皇后。皇后恨他戎马半生,恨他风餐露宿,恨他征战天下却不曾保护好自己,恨他为万民征伐却不照料好自己的身体。”
“后来,这位雄主在大战强敌的时候,不小心受伤,险些身死,只能回宫疗伤,皇后细心照料他,谁知这雄主伤好后还要征战。恍惚极为愤怒,领他到了这湖边。”
谭月筝说到这里,不禁将一双美眸放在那幅展开的绣品上,眼前不禁浮现了那夜那张绝美的妖孽面庞,想到光玉堂的神情。
可她不知,一双毒蛇一般的眼睛正在恶狠狠地盯着她,正是童谣。
光玉堂不在此地,他是东宫总管,不能越界进入后宫。但这丝毫没有减轻童谣对谭月筝的妒恨。
“后来呢?”傅亦君有些急切地问道。
谭月筝见吊足了胃口,便继续开口,“后来,皇后在湖边以死相逼,求那皇上停止征伐,安心养伤,一世安康。那皇帝深爱皇后,便只能从了这要求,为表心志,更是将一身铠甲和诸多兵器投入这湖中,这湖底有黑色的兵器铠甲,因而这湖水才有些发黑,,此湖才名为卸甲湖。”
讲完谭月筝正色一下,“因而,妾身的命题是水也代表着爱情,代表着一种深切的爱。”她神色有些发怔,朱唇轻启,一字一句,“我宁愿你不为九五,不君临天下,唯愿你白衣素食,轻蓑木屐,只要你我执手白头,只要你安康此生。”
她的声音有些深情,不觉间将所有人都是带进了那种情愫。
“好!”傅亦君忽然开口大声赞叹,将所有人都惊醒过来。
皇后以及左贵妃面色更为不悦,倒是江贵妃终于将那目光从谭月筝的雀钗上转移下来,盯着她清秀绝伦的容颜,不禁眼睛眯了起来,“真有意思。”
“哈哈,你先坐下吧。”傅亦君龙颜大悦,但是毕竟还要看后面的绣品,不能贸然评定。
谭月筝强装淡定地坐下,立马攀上袁素琴的柔荑,袁素琴无奈一笑,谭月筝的手心全是冷汗。
而后面的绣品傅亦君也是有不少很是欣赏,连连点头。
直到到了第四十幅,他又是询问了起来,“这是谁的?”
太监们将之转了过来,谭月筝放眼望去,一片碧波荡漾的大海,海天交接之处,一轮红日刚刚冒了半个头,将一片汪洋映成了通红之色,这幅绣品东西很少,只有一片无尽的汪洋,一轮红日,一片青天,但正是这种绣品才最为考验绣技。
“这幅绣品针脚细密,立意大胆,手法却又无比细腻,能绣出这幅画的,也不是寻常之人。”谭月筝不禁点评。
袁素琴一阵点头。
皇帝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女子起了身。
这一下,哗然声更重,甚至超过了谭月筝方才引起的轰动。
“这是谁?”便是谭月筝都是不禁纳闷。
只见那女子生得极为俊俏,美艳不可方物,真可谓冰肌玉骨秋水为神。但是那女子年纪分明太小了,不像是皇帝的妃嫔。
便是傅亦君都是皱眉,“你是何人,朕不记得后宫有你。”
这时,江贵妃却是起了身,冲着皇上施了一礼,“启禀皇上,这是妾身本家的侄女,名为江流苏年幼时曾经见过太子,自此一见倾心,但是上次太子召选良娣之时她染了风寒,怕唐突了太子,便不曾参加,今日绣艺大比,臣妾征询过皇后的意见方才将之放了进来。”
说到这里,她妖媚地望了一眼江流苏,“这流苏别的臣妾不敢说,但是她这绣艺,怕是和谭昭媛都有得一拼呢。她想着凭借此次机会,获得太子青睐,进入东宫服侍太子。”
傅亦君闻言,倒是浑然不在意,爽朗一笑,“这是好事啊。”
旋即他又是看了几眼那绣品,“这流苏的绣艺,真是不错。”
江流苏款款行礼,“谢皇上夸奖。”而她说话间,神色却不不住地飘向傅玄歌,只是傅玄歌面色有些淡漠。
倒是谭月筝有些吃惊,她吃惊的不是别人,而是江贵妃。
这个江贵妃表面上胸无大志,贪恋黄白之物,但是她方才那一番话,分明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而且她面对皇上时那一身媚骨,比之左贵妃更是犹有过之。
见她望来,江贵妃冲她善意一笑,便坐下了。
皇后见傅亦君点了头,方才看向傅玄歌,“玄歌,你看如何?”
傅玄歌恭谨俯身,“全听母后安排。”
罗紫春闻言便笑脸盈盈,“那好,那母后便做主让流苏入你东宫了。”
傅玄歌闻言点头,傅亦君哈哈大笑,江流苏却是有些害羞,只是那张俏脸上分明还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
宋月娥却是轻轻冷哼一声,看这样子,皇后又要在东宫安插一个棋子,这样,她的地位便就岌岌可危了。
可她哪里知道,她的地位不是岌岌可危,而是摇摇欲坠。
端着江流苏绣品的婢女往前走了一步站好,下一个婢女便托着盘子走了过来。
太监将上面的绣品打开,罗紫春自然看得到,不禁面色一喜,终于到了宋月娥的了。
左冰之脸上不露分毫,但是心中却是冷笑。
而傅亦君,却是忽然不说话了。
他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那幅绣品,那上面也是绣着一方大湖,只是那湖上波涛汹涌如同汪洋之中。
这般的湖中,有一叶扁舟,船头站着一个男子,手执宝剑,披风破浪,乍一看,取得是乘风破浪之意,也是不错。
皇后越看这幅绣品越是满意,这等针脚,这等构图,绝不算平凡。
宋月娥见到皇后这般,心中也明白几分,不禁暗自期待起来,一双媚眼更是不住地往谭月筝她们那里飘去,极为得意。
谁知,谭月筝她们却是极为淡定,而嘴角处,不禁都噙着几丝微笑。
这般,她才隐隐觉得有问题。
再看傅亦君,脸色已经冷得不像话,李松水纳闷,凑过去看了一眼,竟是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皇上息怒啊,万勿为此伤了龙体啊!”
这一句话,便使得罗紫春终于面色大变,李松水都这般了,这绣品一定有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