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将近,天气渐凉。
宫中各个宫殿都是将之前用的轻纱料做的窗幔,门帘等换为了薄布料。
就连外面的天,都是高远了许多,这空中更是有无端的凉风忽起,让人平添几丝悲凉之意。
“主子,天凉了,添件衣服吧。”茯苓撩开帘子,手里抱着一身红色锦衣入了里屋。
瞧得谭月筝正在发呆,一双如玉巧手正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出着神。
“最近主子怎么了,总是这般出神?”
茯苓将锦衣抖落开,顾自为谭月筝披上。
谭月筝也不动,不说话,任由她自己披衣。
“唉。”茯苓只能轻叹一口气。“听昨日明月悄悄传来消息,左尚钏自左贵妃那里要来了命题呢。”
说着,她瞟了一眼谭月筝。
果然,谭月筝闻言一双美目终于是亮了起来,整个人更是站了起来,满脸的欣喜之色,“明月真的传了这口信了?”
旋即她想到什么,拍了茯苓的脑瓜一下,“今日请安早会,左婕妤都什么没说,你们这些丫头难不能还有了先见之明?”
茯苓吐吐舌头,“明月的确没这么说,说的只是左贵妃传来话,这两日就把命题送来。”
谭月筝一脸不信,“讲真?”
茯苓点点头,“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欺骗主子啊。”
谭月筝又是白了她一眼,“你方才骗的是谁?”
茯苓嘟嘟嘴,“谁让主子终日为了那劳什子试题坐立不安。”
谭月筝心知茯苓是为了她好,但还是轻声一叹,“唉,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太子东宫,难得有这种绣艺大比,我若是不能拔得头筹,晋升之事遥遥无期,我又用什么去同那皇后斗。”
茯苓为她揉揉肩膀,“那也不用这般挂在心上啊,我家主子绣艺出了名的绝伦呢,就算不是提前知道命题,又怕什么?谁的绣艺比得上我家主子?”
谭月筝如葱玉指点了点她的朱唇,“你这张小嘴,真是讨喜。”
茯苓笑笑,“主子不必烦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知道试题了。”
谭月筝点点头,旋即开口,“知道了试题,你便去寻陆画师,为我求一幅画。”
茯苓点头应是。
谭月筝语落望向窗外,“这深宫之中,怕是又要起风了。”
而此时,凌羽宫内,左贵妃正品着香茗,坐在桌子旁,一身大红锦衣将她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在等人。
没多久,宫外传来刘安的尖细嗓门,“皇上驾到!”
一时间,寝宫外皆是山呼万岁之音。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亦君领着李松水,将一众侍卫留在寝宫门口,二人入了里屋。
人未到,声先至,“哈哈,爱妃今日怎么又这般好兴致,要同朕比一比棋艺?”
傅玄歌入得里屋,见到桌子上已经放好棋盘,只是那棋盘上被蒙上一块黑布,其中隐隐鼓出一些,像是已经有棋子落好。
旋即他剑眉微皱,“爱妃这是何意?”
左贵妃施了一礼见得皇上挥手示意,方才起身,“皇上,您的棋艺超绝谁人不知,妾身这点小手段跟您比起来那里叫棋艺。”
傅亦君爽朗笑笑,“爱妃谬赞了。”
左贵妃见得皇上已经开心,便将一只玉手放在那黑布之上,“妾身棋艺不行,但是不代表妾身找不到好的棋谱那哦。”
傅亦君闻言有些好奇,“这宫中棋谱我皆是研习过,还有我不知道的?”
左冰之娇嗔一笑,“皇上自然知道宫中的棋谱,可我这个,不是宫中的。”
傅亦君心痒难耐,“那爱妃快让朕见识一下!”
左冰之又是娇嗔一声,“皇上,您怎么不问问臣妾这般周折是为了什么?”
“哈哈,也是,爱妃定有所求啊。”
娥眉轻挑,左冰之狡黠一笑,“皇上,臣妾想要三月后绣艺大比的试题。”
傅亦君闻言一怔,“你乃贵妃,自然不用参加那大比,你要试题作甚?”
左冰之闻言无奈轻笑,“还不是臣妾那不让人省心的侄女,这太子东宫,论姿色,袁素琴温婉可人,宋月娥娇媚无比,就连那谭月筝打扮一下也是倾城之颜,唯独我那侄女,姿色略逊一筹。”
“论特长,宋月娥早便入宫,歌舞出名,袁素琴号称京城第一才女,琴艺超绝,那谭月筝更是织女星下凡,绣的一手超绝绣艺,我那侄女,歌舞平平,绣艺平平。”
她越说越觉得恨铁不成钢,“论心智,宋月娥以前经常来后宫请安早已磨练出来,袁素琴饱读诗书自然不会太过愚蠢,谭月筝更是聪敏异常,可我那侄女呢?”
说到最后,她都不禁伸手扶额。
傅亦君语结,“这些倒是实话。”
左冰之见事情有戏,“皇上,臣妾也不让您为难。这样,您向来棋艺超绝,我这里有一盘残棋,您来解解,若是解得,便当臣妾今日没说,若是解不得,你便帮臣妾一把。”
傅亦君沉思一下,“也好,绣艺大比本就会在大比一个月之前下发,命题,就算让你那侄女早些知道,也并无大碍。”
言罢他撸着袖子跃跃欲试,“那便让朕来试试。”
左冰之闻言大喜,将那棋盘上的黑布撤开。
甫一撤开黑布,傅亦君的目光就被那棋盘彻底吸走。
只见上面黑白子交错摆放,白子围黑,黑子反攻,二子放到一起,几乎不相上下。
但终归还是白子略胜一筹,黑子却就此止住。
分明是一盘高深的残棋。
傅亦君也不多说,径直取了一个黑子琢磨起来。
几次试探,傅亦君终于下了一子。
左冰之胸有成竹,手中拿着一本古朴的棋谱,也是下了一子。
傅亦君的棋路,在棋谱上早就记载,自然有应对之法。
仅仅三招,傅亦君的黑子便被白子围杀。
“好棋!”傅亦君不禁赞叹,抬眼望向那古朴的册子,“来,爱妃给朕看看。”
左冰之一嘟嘴,“皇上你耍赖。也是啊,您是皇上,要真是下手抢,给臣妾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给呢。”
傅亦君哈哈一笑,“好好,先让朕看看,朕稍后给你命题。”
左冰之闻言这才将棋谱拱手送了出来。
傅亦君拿起棋谱就认真研读,许久之后方才赞叹出声,“巧妙!”
左冰之见状很是欣喜,“那皇上告诉臣妾命题吧。”
傅亦君伸手指了指桌上还散发着余温的茶水。
左冰之疑惑,“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傅亦君笑笑,“本次大比的命题就是水。”
左冰之恍然大悟,旋即有些皱眉,“皇上,这命题,是不是太过稀疏平常了?”
“朕倒是不觉得。”傅亦君倚在椅子上,侃侃而谈,“朕倒是觉得,这水,是世上最为玄妙的东西。”
左冰之蛾眉轻挑,“何以见得?”
傅亦君继续解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其体无形无状,多大的缝隙它都可流过,你言它弱小,它却可以水滴石穿,你言它强大,它却挡不住你轻轻一拨。”
左冰之闻言点头,“这般说来,这个命题,倒也是立意深远。”
傅亦君言罢笑笑,“这个命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就是看应试者的才智了。你若是提早将这命题给你侄女也就罢了,但是要怎么做,要怎么绣,你可不许加以指点啊。”
左冰之娇羞点头,“是,妾身谢过皇上。”
傅亦君见状这才点头起身,拿起棋谱,“朕还有政务,便先回殿了。”
左冰之福身行礼,“恭送皇上。”
待得皇上走了,左冰之方才坐了回去,“刘安。”
刘安应声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左冰之望了他一眼,刘安虽然身为太监,但是心智头脑皆是惊人,再加上会做人,自然是左冰之的心腹。
“方才本宫同皇上讨了试题,命题为水,你可有想法?”
刘安之前未曾听到左尚钏同左冰之的谈话,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她明眸淡扫,眼中寒光频现,“本宫要一幅暗藏玄机的画,用来布局。”
刘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言辞间也是带上了寒气,“不知娘娘想要什么效果?小为惩戒,还是彻底废掉?”
左冰之婶婶望了他一眼,“那是皇后的爪牙。”
刘安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那还是直接废掉为好。”
左冰之暗暗点头,“那你可有法子?”
“这个,容奴才想想。”刘安眼睛眯了起来,“这种画,一般都是已经被皇家烧毁,留存的自然没有多少,我们想要寻一个,未必可以寻得到。”
左冰之闻言赞同出声,“但是这种画若是找人再来画,便难免落下把柄。”
刘安这时突然眸子亮了起来,“奴才想到了!”
“什么?”左冰之也是疑惑。
刘安躬了躬身,“回娘娘,您可曾记得当年太上皇一怒之下焚毁成山画卷的事?”
左冰之思索片刻,方才想起,“自是记得。当年我还是太子昭媛,太上皇不知为何震怒,将藏宝阁中诸多佳作付之一炬。”
刘安眼睛眯着,“此事奴才知道,那是当年有人胆大包天,画了一幅画献给太上皇,但是那画中却暗暗嘲讽嘉仪国,太上皇一眼便看出,将那人斩了,并且将藏宝阁中此人诸多画作皆是烧了。”
“那些画都是烧了,还有什么用?”
刘安微微一笑,“当年奴才在太上皇的藏宝阁当值,无意间,自那成堆的灰烬中,找到了那副使得太上皇震怒的画。”
“你留下了?”左冰之皱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刘安笑笑,弓着身子,“那画虽然忤逆,但是单说其工笔绝对是举世难寻的珍宝,奴才当年险些被送出宫,想寻些东西出宫后变卖,得些钱财。”
“怎知后来遇上娘娘,娘娘大恩,留下奴才,这才使得那幅画尘封多年。而且,那幅画正巧是与水有关。”
左冰之深深望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只是吩咐道,“那你便将那幅画,连同试题,去给我那侄女,亲自送去。”
刘安点头应是,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