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素琴刚进屋就看见她脸色惨白的模样,便阻止她说道:“妹妹,你已经醒来了。我还以为你没醒来呢,本还想来看看你是否还好。现在看见你醒着,倒也放心了。只是,妹妹,你的身子可真是不好,怎么说晕就晕过去了呢?”
谭月筝看着袁素琴说道:“我这刚醒来,也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问身边的侍婢呢。”
袁素琴安慰她道:“这件事妹妹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帮你处理好的,这件事明摆着是有人要陷害你,殿下说了,这件事交给我,帮衬着宋良娣调查,妹妹不要怕,有我在呢,我处处都会关心着你,要是有了风声,我自然是会在第一时间告知你的。”
“嗯,我知道了,妹妹在这里,多谢袁姐姐了。”谭月筝感激地抓住了袁素琴的手,这一次,她是彻彻底底地被袁素琴的真心相待感动了。
谭月筝为之前自己的淡漠而感到羞耻,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一只碧玉手镯戴到了袁素琴的手上,说道:“袁姐姐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妹妹这只玉镯,这是妹妹的祖母谭家老太君在妹妹进东宫前送给妹妹的。与妹妹右手的这只,乃是一对,今日就送给袁姐姐了。”
袁素琴也甚是为谭月筝的这片真心而感动,当下就说:“妹妹实在是不用太过担心,你只要躺在这枕霞阁好好歇息,我定会护你无虞。”
谭月筝虚弱地笑了,她相信,袁素琴会处理好这件事。
袁素琴替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说道:“昨日妹妹晕了过去,那左良娣原先还想整治妹妹,亏了殿下及时赶到,要不来妹妹此时恐怕也已是凶多吉少了。”
谭月筝本就是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会儿因着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累着了,额前不断地滴了好几串汗滴下来。袁素琴见她如此虚弱,便上前扶着她,让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袁素琴的细心照顾,让谭月筝好生难过,泪水刹那间混着汗水砸落了下来。
她忽地扑进了袁素琴的怀里,哭了个天昏地暗。
末了,她不好意思地露出了少女羞涩的笑容,说道:“姐姐,今日多谢你的照拂。”
袁素琴本就是喜欢着紧谭月筝这样明艳动人的女子,于是便说道:“你呀,只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咱们就万事大吉了。”
这边厢,两姐妹你侬我侬,情深意重,那边厢,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红缨殿中。
左尚钏脸色愠怒地斜躺在自己的床上,瞪着跪在下首的明月,呵斥道:“贱婢,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吗?你还不快说,这究竟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那只白猫是左尚钏叫了人去弄死丢在枕霞阁的,而出主意的,正是跪在床下的明月。
明月低着头,瑟瑟发抖,并不言语,死死地咬着牙。
她是明白人,若是此时她都出了幕后的操纵者是谁,那么,她就必死无疑了。她只能赌一把,左尚钏虽然骄横,但做事鲁莽,几乎没有什么心机,更别论是手段了。
像左尚钏这样愚蠢的宗家小姐,就算是教训起人来,顶多也不过就那几样手段。
不是叫人用鞭子抽打,便是叫人用针来扎她,这样的刑罚,她已经领受过太多次了。
她低着头,阴笑了起来。
小姐啊小姐,奴婢真为你担心,照现在下去,到时候你怎么死的,恐怕都不会知道。
不出明月所料,左尚钏叫了几个奴婢狠狠得用鞭子抽打她的身体,却只叫人抽打她的背部,不准抽打其他部位。
明月是她的大侍婢,她明日还要带着明月去给宋月娥请安,若是身边不带着自己的大侍婢,落进他人的眼里,可不是件好事。
明月受不住鞭子的抽打,不到十鞭,就痛晕了过去。
左尚钏挥了挥手,几个侍婢动作熟练又快速地把明月给拖了下去。
左尚钏面目狰狞,双手抓住了一个侍婢的头发,拽着侍婢就往桌角上磕去,她唯有靠着这样的方式来宣泄。
昨日宴会上,她那一支舞,是她练了多年的,见过的人都称赞她舞姿动人。从始至终傅玄歌的眼光全落在了袁素琴的身上,左尚钏心中怨恨。
但她又不知道应该要对袁素琴做出些什么。
一个叫做“无痕”的侍婢,跪在了她的面前,献计道:“主子,奴婢听说焦尾琴是一把绝世古琴,当年太子得到这把古琴的时候,还在天香楼摆宴宴客。”
无痕看了一眼左尚钏,见左尚钏并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便继续说道:“主子,太子平日里还请了三位嘉仪国最好的琴师在东宫替太子保养这把古琴。奴婢想,若是焦尾琴出了点什么事,到时候太子追究下来,袁良娣的宠爱就不在了。”
左尚钏打量着无痕,冷哼道:“看你这模样长得倒算是玲珑小巧,但本宫警告你记得日后穿得朴素一些,穿得这么花枝招展得在本宫面前晃来晃去,是想和本宫争太子的宠爱吗?”
无痕吓了一跳,连忙磕头求饶:“主子,奴婢不敢,奴婢身份低微,奴婢在东宫服侍宋良娣多年,太子也未曾看过奴婢一眼,奴婢对主子是忠心耿耿,此心可待日月鉴表。”
左尚钏本就是随口一说,此时脸色柔和,上前扶起了无痕,说道:“无痕,明月的下场看到了吧?”
无痕心惊,难道左尚钏突然间有所长进了,看出了些什么,她随即低下了头,说道:“主子,奴婢会拼着奴婢这条贱命为主子效劳卖力的。”
窗外骤然下起了大雨,雨打湿了窗台,这天啊,说变脸就变脸了。
左尚钏拉着无痕的手,说道:“只要你听话,这红缨殿大侍婢的位子随时都可以给你。”
大侍婢?无痕眼中冒光,但又想到左尚钏不是一个可以靠得住的主,毕竟要在这东宫之中不缺胳膊少腿地活下去,选择一个靠得住的主子,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需要的是,宋月娥的照拂。
枕霞阁中。
幽暗的灯火,越来越弱,碧玉无瑕在不知不觉中已是添了好几次灯油了。
看着灯芯渐渐烧得只快见底,碧玉无瑕好一阵子地担心。
谭月筝身子弱,方才又受了这样的打击,如今怎能熬过这漫漫长夜。
她俩又联想到方才谭月筝抱着袁素琴痛哭的一幕,心中也是好一阵叹息。她们家主子,着实可怜了些。
然而,在这深宫之中,又会有哪个女子是不可怜的呢?
谭月筝的视线落在了窗外,透过窗花依旧能够看到淅淅沥沥的小雨,绵绵不断地下着。
她想着,盛夏的天气,就宛如稚子,情绪波动太大,时常一会儿大晴天一会儿暴雨如梭,更有时还会下晴天雨。
她笑了起来,说道:“姐姐,看来今晚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袁素琴挠了挠谭月筝的咯吱窝,打趣道:“也好,雨不停,正好遂了我愿,我还有好些话要同妹妹说呢!”
袁素琴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那些话,无非就是还未进宫前,在深闺之中闲散之余看的那些诗词佳作。
谭月筝有些困顿,她可对附庸风雅毫无感觉,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袁素琴察觉到谭月筝的意兴阑珊,便说道:“我这倒是忘了,妹妹家里是京都一大绣庄,平日里就只学着那些个绣技。只可惜,姐姐的绣技虽好,但只会一种,也没什么能够和妹妹交流的。”
谭月筝于是说道:“姐姐,会几种绣法可不全是绣技,这绣技啊,要看很多,比如说灵气……”
袁素琴见谭月筝提起这个,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嘉仪国尊崇的是绣,若是其他的,姐姐就乐见了。”
谭月筝遂打住了话头问道:“请安之时,那副画,姐姐可看清楚了?”
袁素琴回忆着那幅画作:“看得是清楚,只是不够仔细,那些细枝末节的,哪有时间细细观察?”
谭月筝也苦恼,宋月娥摆明了是要故意出难题,让她们下不了台。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把一副如此绝画可摸清了。
她锁眉问道:“不知姐姐可有了对策?”
袁素琴以前也绣过此类山水画的绣品,只是那时有真品在手中,况且时间也充裕,她是画了三年的时间,才绣成那副山水画的。
而如今,要在一个月内,绣出那样一副绣品,委实太过为难了。
谭月筝略一沉吟:“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还需要姐姐提点着妹妹。”
谭月筝看袁素琴的神色,显然是高兴的,于是将自己心中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袁素琴。
袁素琴欢愉地笑了起来,说道:“还是妹妹有灵气。这样,我从尚书府带了几个绣娘过来,是从小教导我的嬷嬷,若是妹妹有需要的地方,我便遣了她们过来帮衬着。”
谭月筝诧异,袁素琴的意思,是要将绣品丢给自己了吗?她还来不及细问,袁素琴便已经起身了。
此时,窗外的雨已停了,她只好说道:“姐姐,夜很深了,你也赶紧着回去歇息吧。明日恐怕还会有一场轩然大波。”
袁素琴心有领会,对着碧玉无瑕嘱咐道:“你们好好地照顾好你们主子,要是你们主子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会不会轻饶了你们。”
碧玉无瑕忙点头称是。
待袁素琴走后,谭月筝心力交瘁地从床上走了下来,无暇从黑檀木衣橱里取来了一件淡黄色的披风,为谭月筝披上。
谭月筝在碧玉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了窗前,她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喘一口气,就像是垂死之人。
她命无暇打开了窗户,看着窗外被雨打湿的残花,心里一阵唏嘘。
谭月筝指着那挂在枝头的一朵蔷薇:“蔷薇虽美,仍是经不住风吹雨打。”
碧玉无瑕不知谭月筝拿蔷薇借指谁,只是在一旁静静候着,听着。
站了许久,谭月筝长叹了一口气:“无暇,外面可有什么风声?”
无暇挑拣着要点一点一点地回复着。谭月筝听着这些,倒是倦了,看着天色,已是泛上了鱼肚白,才叹息道:“没多少时间好睡了。”
碧玉无瑕这才服侍着谭月筝睡下了。
谭月筝躺在床畔转辗反侧,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她有太多的心事装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找谁去诉说,茯苓现在又受了伤,如今身边就只两个得力的。
但碧玉无瑕究竟是谁的人,她心中还没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