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臣玉一见到穆芊蝶,立刻朝她奔了过去,不过轻轻一挣,他手上的绳索便断了,他跪坐在穆芊蝶的床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穆芊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风臣玉,满面的胡渣、凌乱的头发,憔悴而落寞,她伸出左手轻轻抚摸着风臣玉的脸颊,心里满是心疼。这哪里是平时丰神俊朗的风大哥,但就是这样的风臣玉,反而让她觉得真实。
二人看着对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风臣玉只觉得好像好多年没有见到穆芊蝶,凝视的眼里还伴着些许湿润。
一时之间,各种懊悔的、害怕的、欣喜的、感动的、心疼的情绪通通泛上了心头,哽咽在喉咙间,难以言怀。
不知什么时候,花无情与铃儿都已悄然离去,只剩下相看两不厌的二人。
过了好一会,风臣玉终于确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也没有在幻境之中,他眼前的穆芊蝶是真真实实的穆芊蝶,是活着的穆芊蝶,他的手覆上她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感受着她真切的温热。
“对不起。”风臣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莫名地让人心暖。
“不怪风大哥,是我不好。”穆芊蝶的声音满是温柔。
“我出手太重了,我以为你……”风臣玉的声音里还带着些颤抖,他险些失去了穆芊蝶,险些失去他内心极重要的一个人。
这十几天风臣玉几乎不吃不喝,他被锁在地牢了,没有人告诉他穆芊蝶的情况,那么多天了,他甚至以为她已经不在了,差点想着随她而去,只是内心仍怀着一丝希望,才强撑到现在。
“我没事,风大哥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穆芊蝶撑着起身,在风臣玉身旁转了一圈,让他相信她的确没什么大碍了,只是风臣玉又怎会看不出她步伐轻浮虚飘,身体还虚弱得很。他护在她身后,担心她随时会跌倒。
“你还是好好躺着吧。”风臣玉知道穆芊蝶是不想让他内疚才这样勉强自己,心里忽然有些欣喜和感动。
穆芊蝶没有依言躺回床上,她抬手轻抚着风臣玉脸上的胡渣,眸里尽是内疚,“风大哥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的计划,告诉你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襄雪的。”
假如早一点告诉风臣玉,他便不用在这谷底受十多天的苦。
“你的计划?”风臣玉丝毫不知道穆芊蝶在说什么。
“嗯”,穆芊蝶点点头,向风臣玉坦白道:“你在客栈疗伤的那几日,我悄悄研制了一种药,打算用它来对抗白影月。”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是信不过我吗?”风臣玉心里忽然有些难过,难道穆芊蝶不信任他?
穆芊蝶猛地摇头,急忙道:“不是的,只是我一直怀疑襄雪就是白影月,所以……我觉得她不会伤害你,只是我没想到……”
“没想到她们居然不是同一个人?”
穆芊蝶点头,“嗯,她们……原来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襄雪不是白影月,那黎山上的那个白衣女子究竟是谁?玫瑰客栈的事襄雪究竟是受害者还是自导自演?为什么穆芊蝶第一眼便觉得襄雪似曾相识?襄雪到底是谁?
二人一时无言,穆芊蝶心里充满了抱歉,因为这件事她确实是故意瞒着风臣玉的。
“风大哥可会怪我?”穆芊蝶满怀探究地问道。
风臣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风大哥?”穆芊蝶丝毫没有意料到风臣玉的举动,语气里充满了诧异。
“什么襄雪,什么白影月,我都不想管,我只想就这么紧紧地抱着你,知道你还活着,这就够了。”
在地牢的十几天,风臣玉几乎可谓不吃不喝,浑身气力早已殆尽,说完这句话便晕过去了。
——————————
花无情伫立在桃树前,寒气凝聚成冰,粉色的花瓣纷纷凋零。
铃儿站在她的身后,轻声问道:“师父方才可是动了杀念?”
花无情并不作声,周遭的寒气更甚!
铃儿向前走了两步,靠近花无情道:“我知道师父是不想穆姐姐步无念姑姑的后尘,可我看得出来穆姐姐很在乎那男子,若是有人杀了秀清姑姑却说是为师父好,师父可会开心?若是这个人还是师父你极为在乎的人,师父你又该怎么办?”
花无情虽然无情,但她的无情只是对待男人。
铃儿的一番话虽然有些天真,却似乎点醒了花无情。
没有爱,就没有痛。可没有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穆芊蝶不过十七岁,若不让她自己去体会一番造化,将来她必然会怨恨她。
花无情望着满苑繁花,轻轻叹了口气,就像二十多年前那样,轻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寒气骤消,桃花覆染,芬芳如昔。
绝情谷,四季如春。翌日,穆芊蝶跟随着一名绝情谷弟子来到桃花苑。
领路的弟子说是花无情找她,可她到此却不见花无情。领路弟子自顾离去,穆芊蝶也只好独赏桃花。
点点红晕缀繁花,满苑芳香扑粉颊,花有情,人无情。
“这桃花美吗?”
无情至身,寒气先萦,穆芊蝶早已感觉到花无情的到来,“无情姑姑。”
穆芊蝶虽看着桃花发呆,眼里看的是桃花,心里却只看到繁乱的红。
花无情走到穆芊蝶身旁,淡漠道:“这些年我虽然鲜少离开绝情谷,但是谷外的事情我却一清二楚,尤其是……穆王府。”
穆芊蝶回头看着花无情,眸里微微有些盈光,“姑姑你都知道了?”
花无情微微颔首,“我知道,只可惜我无能为力。”
今时今日的绝情谷已无法与魔教正面抗衡,如今的花无情也早已不是雪色妖姬的对手。自从花无念死后,花无情心郁难平,又因其修炼的绝情心法本属寒功,久居寒凉之地,以致寒气渗心,郁气难散,身体每况愈下。
穆芊蝶又怎么能不知道花无情内心的苦闷,“姑姑不必忧心,蝶儿定会重振穆王府的。只是姑姑,蝶儿离家已久,你可知我母亲他们是否安好?”
“昨日探子来报,说穆王府暂且相安无事。”
“那就好。”穆芊蝶心里总算少了一分担忧。
花无情平静地看着穆芊蝶,紧接着却说出了一句让穆芊蝶再难平静的话。
“另外,我想你父亲还没死。”
穆芊蝶当场怔住,“姑姑是如何得知的?”
花无情神情流露出一丝轻蔑,“我与妖姬多年为敌,她的为人我岂会不知。”
绝情谷表面隐世,实则对江湖上发生的大小事情都清楚得很。花无情纵然心力不如从前,却是极富才智之人,她知道对付雪色妖姬这样的人,绝不能用君子行径。
“这本是大人之间的事情,我与你父母本不想你插手此事,只是看样子你已经深深陷进来了。”
二十多年的恩怨纠葛,何必祸及无辜晚辈呢?只是世事难料,命运安排穆芊蝶要经历这一难,怎么逃也是逃不掉的。
“无情姑姑,这件事情我既然已经脱不了干系了,希望姑姑能够把所有你所知道的消息通通告诉我。”
若父亲的生死与魔教相关,那么穆芊蝶必然要去会一会魔教。既然决定要上阵,就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花无情神色凝重,“你从穆王府到黎山再到绝情谷,可有觉得什么不妥?”
说来除去数月前玉林山道上白翁仙老的无故袭击与魔教一路上的追杀与报复,穆芊蝶这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江湖有什么动静,唯一的不妥就是太平静了,不错,是平静!
平静得让人发慌,让人无所适从,让人仿佛在一个局中任人操控却浑然不觉!
自己的每一步,其实都在别人的掌控中,而能做到这样的,必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姑姑可是想提醒我?”
花无情苦笑,“除了绝情谷,如今整个江湖都已经在魔教的控制中,如果你还想救你父亲就不要轻易相信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当年若不是自己轻信他人,又怎么这么多年了都无法为花无念报仇?若不能亲眼见到雪色妖姬死在自己面前,花无情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姑姑怀疑我身边有魔教的人?”
花无情冷笑道:“也许,还不止一个。”
穆芊蝶满眼震惊,“难道,真的是南宫大哥?”
花无情摇了摇头,“若你口中的南宫大哥是姜国第一富商南宫家的人,那他就不可能是魔教的人。”
“为什么?”
“南宫无相年少时虽然做过一些糊涂事,但还不至于心盲。若雪色妖姬真的拿下了南宫家,整个姜国早已归她所有,她又何必在这江湖里故弄玄虚。”
“姑姑的意思是雪色妖姬她的目的并不是统领武林?”穆芊蝶内心撼动,“难不成,她要的是整个姜国?”
花无情摇了摇头,“你错了,她要的,是整个天下。”
穆芊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雪色妖姬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竟然妄想要得到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