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雪。
我独自站在村子前面的高速公路,带着满身的狼狈。这个我朝思暮想的村庄,我回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衣锦还乡,离开村庄时穿的那一身军绿色的衣裳,除了旧了破了几个洞之外,竟然和我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
东北的天,真冷。
看着不远处在灰蒙蒙雾里的村庄,我竟然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不知道我那年迈的母亲还好吗,不知道我家的土房子能经得起寒风的折磨吗。
我伸手摸了摸兜里的50块钱,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我叫钱小军,在三年前被兄弟王建军带到内蒙古去之后,这是第一次回家。讽刺的是,当初背着母亲拿了50块钱出来,现在又拿着50块钱回来了。
三年没回来,在雾中的村庄还是那个样子,安安静静的,就像死去了一样。我抓紧了衣袖,竟然有种忐忑,都说近乡情怯,我咬紧了嘴唇,一步一步走下了高速公路。
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冬天的人就像那麻雀,都躲在屋子里取暖了。
看着一个个矮趴趴的土房,烟筒上面冒着阵阵的炊烟。我的心安稳了不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外面跑累了玩够了,回到家里看到炊烟那种幸福的感觉。
我摸了摸怀里的东西,突然一阵子心痛。我这次回家,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弄清楚。
拐了几条弯弯曲曲的小道,终于走到了一个房子的面前。炊烟直直的飘向天空,就像通向天堂的梯子。
我清了清嗓子,才发现是嗓子是那么的沙哑。顺着小路看向家里那禁闭的门,竟然有点胆怯,就像惹了祸的小孩子,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呜~呜~”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喇叭声,一声一声竟然连成了哀怨的乐曲。我向前的身子僵住了,这声音明明是从我的家里传出来的!
我探着耳朵,在确定这是从我们家穿出来的时候,一股子悲伤让我向家里跑去。我的母亲,我唯一的老母亲,你可不能有事啊。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我冲到屋子里,母亲正在一脸愕然的看着我。
我看着老母亲,她的头发比我走之前更花白了许多。也许没人照顾的缘故,她的样子苍老了很多。
“儿啊,你回来了…”母亲嘴唇颤抖着,一下子把我抱在了怀里,虽然我现在已经高出母亲两个脑袋,可是还是像小孩那样依偎在母亲怀里。
时间好像回到了三年前,那时我还是十九岁的小伙子,那年发生了太多事。
那年,我的父亲因为劳累过度去世了,留下了我和我的母亲。我是家里的独苗,自然承担起了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要不是那一夜发生了那些事,我根本不可能和王建国一起去外地,要不是那一夜……我突然对自己的莽撞感到自责,可是什么都回不去了。
“儿啊,你去哪里了,为啥不给娘来信?怪娘,娘当时不该让你干那么多活啊…”母亲话语间满满的自责。
“娘,儿子回来了。”我不想解释什么,因为有些事,我想一辈子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
母亲哭的更厉害了,她的身体在我的怀里颤抖着,就像我小时候在她怀里哭的颤抖一样。
我回来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在我在家里吃大饼子的时候,已经被当成珍惜动物看了好几遍。
我的脸上是笑着的,可是心里还是对那个事耿耿于怀。刚才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脑袋里回放,那是农村里只有死人才请的乐队播放的丧曲!
吃完饭,也被看了个遍。我躺在火炕上,火炕被母亲烧的贼热。这种热让我动荡的心安稳了不少,真真实实的,温暖了我的心。
母亲没问我这几年我干什么,也没问我有没有挣到钱,她就安静的坐在炕边上看着我,就像一眨眼我就会再次消失。
这种安稳也许只有家才能给我。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毕竟,我沿着公路走了三天三夜。
朦胧中似乎有人在耳边说话,说话断断续续,却很急切。我听到母亲探了口气,就从我身边走开了。
在开门声响的前一刻,我好像听到他们说什么张家丫头又犯病了。我的心机灵一下,所有的困意都消失了。
如果我没猜错,张家丫头应该是张玲儿。张玲儿是我的娃娃亲,曾经也是我的青梅竹马。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我现在肯定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三年没见,不知道张家丫头怎么样了,还认不认我这个男朋友了?
我麻溜的下了炕,披上了母亲为了做的厚棉袄,虽然这是三年前的,可是我穿的竟然是刚刚好。这几年,可能因为营养不良,我竟然没长一点的身体。
张家丫头的家在哪里我自然知道,小时候经常追着她从村东面跑到村西面,又从村西面回到了村东面。是的,她家在村西,我家在村东。
一路上看到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奔着张家去的,有的人看到我,就点头微笑了一下,又继续向张家走去。
村里一直都是这样,谁家发生了什么事,很快就变成了村子里的谈资。至于谁能最快得到最新的消息,也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事。
我走到张家门口的时候,她的家里已经里里外外挤满了很多人。大家在一起讨论着,说笑着。似乎所有的别人的灾难在这些人眼睛里都是笑话。
我挤过人群,向屋子里走去。此时母亲正在张家丫头面前捣弄着什么,只听张家丫头嘴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母亲佝偻着身子,她在张家丫头身边低声顺着什么。张家丫头不停的挣扎,满脸都这些不甘心。母亲突然向张家丫头脸上泼了什么东西,那东西顺着张家丫头的脸嘀嗒嘀嗒向下流,那竟然是鲜红的血。
张家丫头突然哀嚎起来,身体也不停的挣扎。这时候我才发现,她的手被绑在了身后。
突然她的头朝我的方向转了过来,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真是把我的白毛汗都吓起来了,这丫头竟然只有眼白没有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