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凉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喝酒。
满屋子都是酒味,地上已经有两个空酒瓶了,顾西凉还在给自己的杯子里倒着酒。
沈念,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你是不是爱上莫晓南那个小白脸了?顾西凉一边喝酒,一边在嘴里嘟囔着。
他想不明白,曾经那么痴情痴心的沈念,怎么会变了心?他以为,无论过去多少年,沈念对他都会念念不忘,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沈念都会打开门迎接他。可是,现在沈念却说爱上了别人,沈念说我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这样的结果,让顾西凉怎么都接受不了。
可是,他是死缠烂打的人吗?不,他怎么能够成为那种让自己鄙弃的人?无论有多少理由,不爱就是不爱了,不是吗?牵牵是我的儿子又如何?我从未尽过一天的抚养义务;沈念是我的最爱又如何?我给她的痛甚过爱;如今的我,真的能配得上沈念吗?
顾西凉狠命的摇摇头,不,我顾西凉,不能以这样的姿态站在沈念的面前。
我要以我最好的姿态,出现在沈念的面前,这样的我,才可以和沈念并肩站在一起。
第二天,沈念收到顾西凉的一条短信,他说,沈念,愿意给我一年的时间吗?让顾西凉以最好的最优秀的状态,出现在你的面前。当然,如果不愿意,也请接受我最真诚的祝福。谢谢你把我们的儿子养的如此优秀。
顾西凉太了解沈念了。
沈念不是那种会被强硬态度吓着的人,可是,天性善良的她却见不得别人对她的一点点好和一点点体谅,这样的短信发出来,沈念一定会给他一年的时间。纵使不是为了给他机会和她在一起,也绝不会在这一年里给别人机会。
除了聂亦风,没人知道顾西凉曾经来过。
那一天,沈念和莫晓南为聂亦风夫妇饯行。
送走了聂亦风夫妇,已经是晚上。牵牵已经让保姆带回家睡觉了。莫晓南说,沈念,不如走一走。
彼时,正是秋天,广州的夜晚,天气稍微凉爽了一些。
晓南,今天看林徽因传,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她的地方是什么吗?莫晓南摇摇头,示意沈念说下去。
我不喜欢她的暧昧。在和梁思成结婚之后,又和金岳霖纠缠不清,不,我不是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苟且,我相信,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只是,不该给金岳霖希望,让他一生与之比邻而居,再不婚娶。
沈念说完,轻轻地叹口气,晓南,我不愿意成为林徽因这样的人。
莫晓南点燃一支烟,沈念,我说过,我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你从来没有接受过我的爱情,也从来没有给过我承诺,可是,沈念,我愿意守护在你的身边,做你最好的朋友,做你最亲的人,你明白吗?
沈念不说话。
聪明如沈念,她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每次想到莫晓南如此无怨无悔的付出,任劳任怨的守护,沈念总是会觉得对不起莫晓南。
莫晓南牵起沈念的手,说,念,每个人都有选择怎样生活的权利,很多东西,不是你看起来幸福别人就幸福,快乐和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永远不要被表象所迷惑。于我而言,最大的快乐就是守护着你和牵牵,看着你和牵牵快乐。
沈念轻轻地握紧莫晓南的手,沈念我何德何能,能够让如此优秀的人,这样守护,这样疼惜?
唯有珍惜眼前人了吧。
沈念越来越喜欢安静的生活,可是,广州是一个太过嘈杂的城市,行走在这个城市,感受到的都是紧张与忙碌。重要的是,顾西凉回来又离去,让沈念心底的爱恋一点点褪尽,这么多年,顾西凉总是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揣度着别人的心理,一次次伤害,又一次次复合,周而复始,这些旧事,在他们彼此真爱的包容里曾经隐匿了痕迹;然而,当有一天,我们翻晒过往,会赫然发现,所有的伤痕,依然历历;它们像久久蛰伏伺机而动的妖物,让你在某一天,看清真实的自己,和所爱的人。
沈念忽然动了想要离开广州的想法。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曾经那么执着那么坚定地爱,就这样动摇了吗?她问自己,不,她也不知道,她始终坚定地相信,她会一直深爱顾西凉,直到日月最深处,那么,为什么,她又想要逃离这里呢?曾经以为坚贞不渝的爱情,是不是已经只剩下断瓦残垣,而自己却不自知,不愿承认?这样的念头,让沈念觉得羞愧,觉得无地自容,却又无法摆脱。
她又开始夜夜失眠。
她看着顾西凉的照片发呆,她翻看这些年写给顾西凉的日记,那些日记已经有厚厚的十本了,尤其是顾西凉离开后,沈念仍然保留着记日记的习惯,那些孤单的夜晚,沈念将对顾西凉的思念密密麻麻写下来,再次面对这些文字的时候,沈念问自己,这是真实的感情吗?她无法回答。
她无法完成编辑催着要的稿件,只好以生病为由,暂停了一个专栏的写作,编辑为此很生气,可是还是给沈念留了余地,申明只停一个月,这已经是编辑所能给出的最大的优惠。
她甚至对牵牵发火。因为字写的不好看,沈念第一次大声呵斥了牵牵;因为不会做一道简单的数学题,沈念将牵牵的作业本撕破,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她素来是一个温和的人,尤其对牵牵,有十二分的耐心,从来没有因为学习的事情而对牵牵疾言厉色。这让牵牵也很受伤。有一天晚上,牵牵忽然哭着问沈念,妈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也像照片爸爸一样不要我了?为什么这几天你总是和我发火?
这让沈念悚然一惊,才惊觉这几天自己的状态已糟糕到了极点。
她紧紧地抱住牵牵,眼泪流下来,亲爱的儿子,是妈妈不好,妈妈永远爱牵牵,不会不要牵牵的。哄了很久,牵牵才流着眼泪睡着。
看着熟睡的牵牵,沈念心如刀绞。往事一点点,都跳着涌到她的眼前。
妈妈,你吃点饭吧。
妈妈,你喝点热水吧。
然后,牵牵笨拙的拿起饭店的水壶,给沈念倒了一杯水。
然后,自己默默的吃饭——
那天沈念头疼的厉害,在饭店吃饭时,牵牵懂事的处处照顾沈念,全然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回了家,牵牵一直问沈念,妈妈,你还头疼吗?你去看看病吧?就一会,我陪你去,你买点药。牵牵反复恳求,显得特别烦。
沈念安慰牵牵,可是,牵牵还是一直用小手紧紧的拉着沈念的手,也就是在那一刻,沈念忽然理解了“相依为命”的含义。
第二天早晨,牵牵表现很乖,他快速的改错,背诗,洗脸,刷牙。
沈念临下楼的时候,他忽然紧紧抱住沈念,小脸贴近沈念的脸,久久不松开,也不说话。
怎么了?沈念急着去开车,语气有点硬。
我怕失去你。他声音小小的,抬起小脸,挂着晶莹的泪珠。
那一刻,沈念蹲下来,紧紧的抱住他。
牵牵曾经反复问沈念,家里应该是男人做饭还是女人做饭。
沈念说,当然是女人做饭喽。牵牵后来不再问,却总望厨房跑。
某个晚上,是无作业日,牵牵走到厨房,挽起袖子,说,今晚我来切菜,做饭。不等沈念同意,便真的拿刀切起了土豆、萝卜,沈念看的胆战心惊,牵牵切得不亦乐乎。
沈念问牵牵,你为什么要学做饭呢?那是女人的事啊。
万一你生病了,我可以做饭给你吃。
那一刻,沈念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一颗颗滚落下来。
这么多年,沈念与牵牵两个人相依为命。牵牵懂事而敏感,特殊的家庭背景让牵牵表现出了与其他同龄孩子的早熟和坚强;沈念本身也是一个性格比较温和的人,几乎没有对牵牵有过大声的呵斥和训责,可是,现在,由于自己的这种不良状态,让牵牵生出那么多的不安全感,这让沈念深深的责备自己。
沈念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不仅影响自己,也会影响牵牵。
她必须要很好地做一个自我调节。
沈念将妈妈和爸爸接到了广州,让他们帮忙照顾牵牵。而她,则收拾行囊,一个人去旅游——一半是旅游,一半是找到一个自己喜欢且适合开书店的城市。